王吾回去屋子时已经过了晌午。
刚一靠近,他就听见了一阵喧闹。
“大人,大人,您放过我吧!您就是杀了小子,小子也凑不出五十两来啊。”
“没有钱?没有钱就拿命来还,妈的,我就说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银两,你还真信那小子下山取银子去了?我看呐,那兔崽子是之前伤还没好,要你这个免费佣人来照顾照顾,如今好得差不多了,还不赶紧一脚踹开你个拖油瓶,你也就死了这条心吧!”
王吾认出其中一个是牛苦的声音,另外一个有点熟悉,微微回想了想,从脑海中不多的影子中筛选了出来。
是那个药堂中年。
从远远听见的话语间,王吾大概便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心间不由微微一冷,脚步便大步甩开。
很快他便看到了牛苦,他瘦弱的身子哆嗦着跪趴在地上,脸上淤青了几大片,麻衣外露出的手臂上红一块青一块,显然是挨了不少揍,此时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在地上哀嚎着。
“你是在找我么。”王吾迈着步子,神情微冷。
那药堂中年微微一愣,随即回头望向王吾,认出了他正是前几天大言不惭的那小子,心下顿时不惊反喜。
药堂中年名叫张吉,他其实根本不在乎这几副汤药的钱,只是如今寨子里的采药队里缺人才起了来抓人的心,后来听见这小子敢放言什么父母遗产的,心想莫不是自己走了大运,要发一笔小财,这才火急火燎地过来一趟,谁知那小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个一问三不知的废物,想着到手的肥肉就这么没了,大怒之下才把牛苦打了个半死。
张吉上下打量了下大步走来的王吾,看见他手上就一套衣服一把大刀,根本没别的地方放银两,心下一冷,喝道:“呔那小子,答应爷爷的银两呢?”
虽然看见王吾手上有把武器,但张吉也不怎么担心,这小子之前还是个体弱的杂役,不知道走了什么狗运成了正式帮众,但到底没有什么根基,自己加入寨子多年,凉山强身法已经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门槛,身体素质比普通成年人还要好上一截,这小子就是有把武器,敢不敢向自己出手是一说,就是敢,自己也有自信能制服他,张吉心想。
“银子么,自然是有的。”王吾微微一笑,从衣服怀里掏出个银锭,随手扔了过去。
张吉一把抓过扔过来的银子,微微掂量了掂量,一脸不满意道:“这约摸不过十两银子,换回那草药钱是够了,不过这卖身契嘛....“说完,撇了撇王吾,一脸的不言而喻。
“卖身契如何?”王吾微笑着,手中的制服大褂已经随手扔到了地上,只是拖着大刀迎着张吉走来。
“自然是....”张吉说到一半,看见王吾的阵势和眉眼间的冰寒,心中不知为何一阵发怵,随即想到他到底是个半大的小屁孩,而自己的凉山强身法已经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门槛,心下又是一阵镇定。
“哼,小子,别以为你走了狗屎运加入了寨子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新入帮众月供不过三两一月,你这泥腿子哪来的十两银子,且让爷爷我把你擒住,再好生问问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门路。”张吉心头本就有怒,看见这银子后又对他说过的父母遗产多了几分相信,眼见王吾敢拖刀而来,心下顿时起了歹念。
说完,张吉一个跨步而出,右拳抡锤,高举至头顶,用力往越行越快的王吾面前送去。
这一拳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架子,单纯只是蛮力挥出,便是跟市井流氓的乌龟拳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拳头挥舞之下劲风呼动,极为势大力沉,威力显然不可小觑。
王吾欺身而来,望见张吉跨步挥拳而来,心下一片冷静。
“我看这人也是修习凉山强身法,境界还未必比我高,只是仗着壮年身体气血旺盛这才有这般威风,但我也未必比他差了,更何况,我可不是空手啊!“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若是此前的王吾恐怕还看不出张吉的门道来,但同为修习凉山强身法,王吾登堂入室的境界还要压他一头,以张吉跨步而来和挥拳的速度力量作为标志,王吾很快便大概分析出了此人的实力。
“但我到底缺少实战经验,交手多了总会露出破绽,此战应当速战速决。”王吾明白虽然两人的身体素质相差仿佛,甚至自己略微占优,但若是久战下来,输的一定是他。
王吾念头一转,手上很快便有了动作。
他迎着跨步而来的张吉,脚下步子骤然加快几分,两手紧握刀柄,微微一转,已经将刀反向了背面,两手高举倒弧形大刀,直接中门大开,迎着挥拳而来的张吉自上而下劈将而去。
这一招,有个文雅的名字,唤做“力劈华山”。
在民间,又有另一个名字,叫做“拜年刀法”。
王吾根本就不通刀法,心下知道要论技法自己根本就是班门弄斧,于是干脆抛弃了一切花里胡哨,仗着强横的身体素质和兵器之利直接一刀猛烈劈去。
张吉望见王吾中门大开,手举大刀劈下来,心下微微一惊,待看到劈下来的是刀背,心间冷冷一笑。
“果然是个毛头小子,对敌之际还心有顾忌。”
张吉自认为身体素质更强,自然不愿意硬接这一刀以伤换伤,在他看来,自己这一拳过去,那小子固然会被打个半死,但若是要自己硬挨这一刀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只是刀背,但实打实挨一下还是很痛的,反正拿下那小子也不用多少工夫,自然没必要吃亏。
心念一转,张吉手中化拳为掌,脚下微微一转,错开半个身位,借着手上余力,双臂微微上抬,手掌横击在王吾劈下的刀面上,想要一掌拍开王吾这一刀。
“砰”
张吉刚上手拍到那下压的大刀,脸上顿时便变了脸色。
要知道拜年刀法虽然是有手就行,但讲究的便是全身气力灌注于一刀,同时借助身体与兵器自上而下的重量,以刀带身劈将而去,可谓是孤注一掷的刀法,其中“暴、烈、狠”三味不言而喻。
通常面对敌人的这种技法,最好的方法便是暂避锋芒,只需要躲过这灌注全身精气的一刀,届时敌人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必有破绽可寻,此时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否则若是强接而去,便是力道相差仿佛的也要吃个大亏。
张吉手掌刚拍到刀面,赫然觉得那刀好似灌满了铅般沉重,自己一掌拍去根本改变不了多少那刀的轨迹,反而一震之下,手掌麻了一片,眼看那大刀就要当头劈下,张吉虽然是药堂中人,但不愧是做了多年的山贼,心下大惊间强行扭转了半个身子,硬生生把头偏了过去,用肩膀受了这一刀。
只是一刀,张吉便惊恐地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没了知觉,一阵火辣辣地疼痛从右肩迅速传至全身,他尝试着把右手提起来,却发现根本用不得劲,稍微一用力那股疼痛便呈几何倍的增加。
凭借多年的行医经验张吉知道这是肩井处受了重击,阻断了全身血液流转,一时半会根本缓不过来。
“你...你!!你怎可能有如此大力!!”
张吉自问自己的凉山强身法也已经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门槛,便是在普通寨众中也不是弱者,寻常的成年人根本不是自己十招八式的对手,即使对方有武器之功,但他根本无法相信自己一合之间便在王吾手下败下了阵来。
虽然这其中少不了他轻敌的缘故,但要知道:
眼前这个人,此前压根就是个弱不禁风的杂役,三四天前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不过数日之间,怎么可能会变得如此凶悍??
“难道凉山强身法你已经到了登堂入室的境界?“
鬼使神差的,张吉问出了这个让他自己都觉得极为可笑的问题。
何谓登堂入室?
揭开武功表象,初窥武道真意,正式踏入武道殿堂便是登堂入室!一项武功修到了这一步,便已经算是初得真传了。
张吉记得自己当年用了一年才将凉山强身法修至初学乍练,又用了三年多才修至初窥门径,又过了五六年时至今日才初初摸到了登堂入室的门槛,这其中虽然有自己修习时年纪已大,根骨定型的缘故,但修行难度也可见一斑。
难道眼前这名为王吾的小子,只用了三四天的功夫便把凉山强身法练到了登堂入室??
这可能吗?
张吉也不是没有想过王吾以前是在藏拙的念头,但很快便否定了。
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就好像饱读诗书的书生藏不住文气,久经沙场的将士藏不住煞气,而对于武者而言,除非你的功夫已经臻至返璞归真的地步,不然单从一个人吞吐的气息,眉眼间的精气神与行坐中的姿态等等地方就能看出端倪来。
因此,张吉很确定,眼前这小子以前的确是不会武功的,至少还未入门。
“不错,我已将凉山强身法修至登堂入室。”王吾倒是很坦然的承认了。
张吉听闻王吾的话,顾不得疼痛不堪的身子,心间顿时掀起了滔天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