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货不留命，留命不留货是我们凉寨的规矩。你愿意把东西都留下来按理说嘛，我们应该放你们走。不过，唔，也算是你们不好运，今个儿碰上了咱们中来了新人，须得向你们借个人来用用。”申元化脸上的虬髦微微起伏，好像在笑，眼神却是一片淡漠。

蒋修闻言心中一紧，油面顿时变得惨白，咽了口唾沫，说道“不知阁下指的是谁。“

其实他心下已经有了答案。

申元化没有说话，只是咧着嘴望着他。、

蒋修露出一丝惨笑，点点头说道：“我懂了，我留下，但你们一定要保证让其他人安全离开。”

“你放心，我凉寨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也是懂规矩的，其他人自然不会有事。”申元化点点头。

商队中随行的护院有人忍不住怒道：“蒋管家，你平日待我们不薄，我们虽然不是什么人物但也还有几分血性，妈的，大不了跟他们拼杀了去，我们兄弟几人护着你突围，这群凉匪也未必能留下你来。倒时你若没事出去了，请帮忙关照下我们一家老小，我们这条命便算值了！“

商队中的其他汉子也一阵附和，一个个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申元化微微眯着眼睛，对着蒋修冷冷道：“你可要想好了，整个商队十多条人命就在你一念之间。”

蒋修只是苦笑几声，转身对着身后的随队护院喊道：“全部收起武器！把货物留下，所有人顺着商道原路返回，回到家族中便说是我命令的，所有责任在我，一切如实禀告就好！”

那七八个随队的精悍汉子一脸大急。、

土丘上的王吾看到那肥胖中年不知道对商队中的人又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已经形成缜密包围圈的黑衣人中露出一个缺口，商队中除了那肥胖中年留了下来，其余人都从缺口中原路退了回去，一个个看起来一脸愤怒。

蒋修做了家族总管多年，他心中自然一片雪亮，此时望向渐行渐远的同行们背影，心中不禁一片凄然。

他知道自己今天恐怕是活不了了，那些回去的人恐怕也未必能活，他们既然被老爷随自己派了出来，便是被当做了弃子，其中或许还有老爷安排的耳目，他们既然听到了家族曾勾结凉寨的内幕，回去就算没有被清洗，下半辈子也不会好过了。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蒋修颓然想到。

“你们几个都下来吧。”王吾听到道上的申元化对着他们喊道。

此时经过了一番波折，天空已经微微有了光，王吾等人顺着山丘的弧度走到了道上。

蒋修站在一片持刀黑衣人中，身上的锦黄长袍顿时显得非常瞩目。

“最后，我有一个问题，希望好汉能让我死个明白。”蒋修肥胖的身子有点佝偻，凄声道。

“说。”

”是我家老爷要我的命吗？“

“不愧是蒋家的总管，脑子就是灵光。不错，除了这几车货物，那老头还送了两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到寨子上，你这命也算值钱了。”

蒋修闻言脸上一片悲凉，印证了心中的答案，心中已是一片死灰。

“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蒋修叹了口气，眼中暗淡无神。

“这倒是不能答应你了。”申元化微微一笑，扯得脸上的刀疤和虬髦一阵变幻，显得有点狰狞，说完从怀里抽出块黑布和匕首，然后将黑布往蒋修嘴里一塞，又从怀里拿出条麻绳，扎实地把蒋修绑了起来。

“你们几个过来，一人在他身上来一刀，先别杀了。”

王吾心间一凛，却只能跟着前面几人走到被五花大绑的蒋修面前。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看上去年纪比他大上几岁的小青年，应该也是寨子上的杂役出身，此时双手颤抖地接过申元化手中的匕首，咽着口水望着一脸惊恐的蒋修。

“一人一刀，不能多，也不能少，这就是我凉寨的传统，今日过后你们便算是我们中的一员了。“申元化淡淡道。

那小青年脸色有些惊恐，拿着匕首迟迟不敢下手，申元化看得脸色愈加冰冷，周围的黑衣人看见他踌躇不前，都慢慢向着他逼近了过来。

王吾看到那小青年咬了咬牙，大叫一声，把手中的匕首往面前惊恐得已经跌坐在地的蒋修大腿上一送，匕首已经整把没入。

然后小青年受惊般地到一旁兀自干呕了起来。

望着申元化冰冷的神色和周围黑衣人虎视眈眈的目光，王吾哪里不知道，这传统压根就是投名状，若是做的不过关，说不定下一个被绑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王吾在十人中的位置靠后，轮到他的时候，蒋修身上已经有了好几个汩汩冒血的血窟窿了，整个人瘫死在地上，鲜血留了一地，一副只有气出没有气进的模样。

王吾接过匕首，沉默了半息，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将匕首直接插在了他的脖子上。

本来已经气若游丝的蒋修猛地睁大眼睛，嘴里的黑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下来，喉咙中不断发出类似风炉的呼呼声，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吾，其内隐隐有解脱的轻松，然后迅速一切归于沉寂，眼中已经没了神采。

“一路走好。”

望着地上蒋修面容间似乎有解脱的欣慰，王吾心间默念。

“小子，没听见我说先别杀了么。”申元化冷冷道。

“抱歉，三当家，小子只是在想咱们当山贼的日后必然少不了要上场拼杀的时候，只是小子手上却还没有过性命，若是到时因为一时之仁害得自己丢了性命，那可真是丢了我们凉寨的脸面，这才看他已经半死不活的，心下便想拿他来试试手，只是心急下没有事先通知您，是小子孟浪了。”王吾一脸的恭敬，脸色表现得极为惶恐。

“好小子，年纪不大，倒是够狠，你叫什么名字。”申元化先是冷冷盯了王吾半晌，然后大笑几声道。

“小子王吾”

“嗯，不错。哼，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战场上每一个瞬间都是能分生死的，每年都有不少蠢货怀着妇人之仁而因此丧了命，你能有这个觉悟，往后应当能活得久一些。”申元化语气间显得有王吾有几分欣赏。

当然，也仅是欣赏。

说完，申元化让后面还没动手的几人也分别的蒋修的尸体上扎了几刀，算是走完个过场。

此时当一切尘埃落定，天上早已经放明了。

他们一行人黑衣大刀在商道上显得极为显眼，于是草草将蒋修的尸体在附近的树林中一埋，便纷纷脱下衣裳，拖着货物赶回寨子中了。

……

凉寨

“兄弟们，那蒋家老爷倒是大方，这几车绫罗绸缎和金银玉石我刚叫葛军师看过了，你们猜猜这几车货物值多少钱？”申元化大笑道。

“少说得一万两吧，我刚看到里面那宝石哟，一颗颗有龙眼大，那绸缎也是漂亮得紧。”有人道。

“我看不止，照我看啊，两万两是跑不掉，那宝石是漂亮，不过你可知道那绸缎是什么来历，老哥我之前有幸跟着几位当家的劫过个落魄的大官，里面就有这种绸缎，听说这是宫里面的东西，珍贵的紧呢。”有大汉笑道。

王吾看着一个个双眼发红的大汉，只是保持沉默，在人声鼎沸中一言不发。

申元化显然很满意众人讨论的积极，听着众人将价值越抬越高，感觉是时候了，抬了抬手，然后豪笑道：”葛军师说这批宝物少说能值个八万两！“

“八万两！！”大汉们听得一阵面粗脖子赤。

“不错，这蒋老头的确大方，算上送上来的现银，可是实打实送了十万两封口费给咱们，十万两要跟咱们凉寨划清界限，嘿嘿，也由得他去，兄弟们，往后见了蒋家旗号的商队也不用留手了，该抢还得抢，至于以前和蒋家的买卖嘛，咱们虽是山贼，但也讲江湖道义，收了人家的钱，自然是要为人家办事的，从今往后，关于蒋家的事便不要再提了，今天发生的事谁要是敢向外说去，便自己去领刑罚吧。”

“明白！”王吾也在人群中说道。

申元化满意地望着上道的众人，道：“今个儿上了场的兄弟都来我这领一百两。”

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大汉们一拥而上，本就躁乱的气氛更加疯狂了。

就连王吾等新人都得到了十两银子的甜头，他知道这是给他们的掩口费，也是入伙费，卖命钱。

这些汉子包括其余新人听见有银子领，早就耐不住上前去疯抢。

王吾孑立在人群外，默然望着众人的疯狂，心间却是一片冷静。

“我自问不是什么大善人，恶事坏事也不是没有做过，流芳百世不必，遗臭万年亦无妨，但若是我不想做的，再不会有人能逼我。”

王吾心间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