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船缓缓行驶在江面上,船舱外有士兵轮流戒备,云清之邀钱多多、赵徵两人坐下后说道:“这一路艰辛如今也算是占得八分胜算了。”
钱多多不解问道:“八分?我们明明是全身而退,十分胜利不为过啊?”
赵徵凝眉道:“你所担忧的两分怕是在回去之后吧?”
云清之点点头,“朝廷里的细作还不知道是谁,咱们回去功肯定是有功,但是罚也未必会少。”
“阿清你是不是多虑了?”钱多多拍了拍云清之的肩膀,安慰道:“你可是大功臣,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在第一次送粮的时候死掉了。”
云清之摇摇头,郑重说道:“我怕是不会在巴陵久呆了,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和你们交代!多多,等回了巴陵兵部肯定会派人来盘查粮草调动,到那个时候多多你一定要一口咬死一切都是我带头的,你只是服从安排。”
“我们没有妄动粮草呀!”钱多多迷茫道:“第二次我们送去的都是假的,第一次那八百石……功过相抵也够了,况且我们还留了两千二百石在剑阁关,又没有烧毁。”
赵徵道:“阿清恐怕是想让巴陵折冲府不牵涉进来,毕竟幕后黑手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呢?你帮着阿清藏匿粮草只怕也会被人盯上。”钱多多转而问向赵徵。
赵徵大大咧咧的笑道:“盯上就盯上了呗!”
“赵帅应该不会被处罚。”
钱多多疑惑道:“为什么?你......”
赵徵打断钱多多,抢先道:“你是想把所有罪责一力承担吗?”
钱多多慌道:“不行啊,要是朝廷怪罪下来把你流放了怎么办?万一更严重用军法把你处斩了怎么办?”
“那就要看咱们的陛下是什么样的陛下了!”云清之摇摇头,转而道:“算了!不谈这个了,赵帅你上次说要请我吃炙羊肉的,不能食言哦!”
赵徵剜了云清之一眼,无奈道:“阿清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不要成天想着吃吃喝喝!我们说正事呢!”
云清之梗着脖子道:“吃吃喝喝可是大事!”说着又闲话了几句岔开赵徵的话题。
钱多多忽而插口问道:“阿清你那一箭封喉的箭法是哪里学来的?很是凌厉啊!”
云清之剥着花生随口道:“那是我流落草原的时候跟着别人学来的。”
赵徵惊道:“你还在草原流浪过?”
钱多多也被这话勾起好奇心,问道:“你怎么会流落草原?”
云清之停下剥花生的手,眸光微恸似乎是想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情,喟叹道:“我家破后就流落草原遇到一个箭法很好的人,他教我怎么用弓箭,怎么练眼力看准头,我才慢慢学会的。哎……可惜我气力不强手臂耐力也不足,那位教我箭法的人说我只能练好准头做到将猎物一击致命,否则两箭之后我气力不足就会导致射出的箭矢后劲不足那样是杀不了猎物的。”
钱多多点点头附和道:“教你箭法的一定是一位神箭手。”
赵徵则道:“想不到你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云清之微微一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又小憩了半晌后将整个漕船仔细检视了一遍,又去查看了徐述等人的伤势,布置好轮流巡卫的人员,云清之随即命人将仍在昏迷中韦温等四人分开看守。
赵徵看着脚下还在昏迷中的韦温,问道:“你还不打算把韦温弄醒?”
云清之哂笑道:“等快到岸我会弄醒他的!”
“算算时间如无意外我爹应该想办法将南疆的事情告诉了陛下,家书中我说了你的事情,若你回去后被弹劾我爹会替你说话的。”
“多谢!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种事还是不要牵涉令尊比较好。”
赵徵急道:“可万一你被恶意弹劾怎么办?你私自扣押调换军粮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轻则罢官免职重则刺配流放!”
“你又说起这事来了!”云清之满不在乎的说道:“如果上天要我被罢官免职、刺配流放那我认命!”
“你这家伙,你......”
“可我不信我命该如此!”
面前这位坚毅俊秀的人儿眼中仿佛燃着一簇火焰,目光灼灼的眼神在这个光线昏暗的船舱里像明灯般闪耀。赵徵看得入了神,只听得耳中传来一句铿锵有力的话语:“我绝不会在此折戟成沙!”
船只沿着江水缓缓前行傍晚时分云清之命船工折而向东驶入南盘水道,南盘水道不如沧江水面宽阔且又是逆水行舟,掌舵的船老大被云清之拿剑逼着调转风帆进入南盘水道。
“军爷马上就入夜了,南盘水道航道狭小不如沧江宽阔,顺流而下取道三合镇是最快的路线......”
云清之冷哼一声,道:“爷让你怎么走你就给我怎么走!等到了老林湾抛锚修整去给爷找纤夫来拉!”
船老大被寒闪闪的剑逼得冷汗直流,依着云清之的吩咐在老林湾抛锚休息到黎明时分方着船工去岸上找来四十几名纤夫。纤夫们拉着纤绳艰难的走过老林湾,钱多多站在船头对身旁的云清之说道:“你看那些纤夫多不容易,在这寒冬里还要辛苦做活,其实咱们沿江而下不也可以么?”
“三合镇离胡楚,哦,是离燕国太近了,走这条水路到重水镇也离咱们巴陵近些。”
“阿清你对这南疆的地形水路简直是了如指掌,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云清之眨眨眼睛指了指脑袋,道:“你别忘了我可是兵部司库,来巴陵前有幸查阅绘制了南境地图。还有我不觉得那些纤夫不容易,我倒是觉得他们很幸运!特别是遇上咱们善良的钱校尉简直是十分幸运。”
钱多多茫然不解,直到大船缓缓驶出南盘水道最难行的老林湾后云清之抓了一把钱多多从西羌都护府里搜来的银锭子打赏了纤夫方才醒悟,那些银锭子足以让那群纤夫过个好年了。
船只缓缓靠近重水镇附近的码头,清醒过来的韦温看着远处的城廓激动的是热泪盈眶,对着云清之不住的夸赞,云清之冷着面容也不接话只是吩咐士兵们照顾好都护府的四名伤员,韦温见状转而又摆起了架子吆五喝六的指使着几名折冲府的士兵搭好船梯,好让自己快点上岸。
钱多多牵着玄风下了船翻了个白眼小声与赵徵说道:“这个韦温真不是个东西!说到底都护府那些无辜惨死的将士们还不是被他害的!”赵徵使了个眼色示意钱多多不要多话。
临近年关,傍晚的码头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方大犁好不容易寻来了两辆马车,还不等云清之发话韦温就窜上马车,大喇喇的叫喊道:“赶紧走吧!现在进城去折冲府还来得及。”
云清之让人寻来马车本是想安置受伤的徐述等人和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冯奎、梁丰、金无求三人,钱多多见韦温如此心中腾然升起一股怒火,两步走到马车边正要破口大骂却被云清之拦住。被拉到一边的钱多多愤愤不平道:“阿清你看看咱们救了个什么东西!”
云清之面露冷色盯着远处那辆马车,道:“你别急躁,过些日子有他受的!”
在黎南渡口时由于时间紧迫和船体所限除了玄风和照夜两匹马外只带了十几匹马上了船,赵徵让人把冯奎等人丢上马背后又安排好人员让一些受了伤的士兵骑马余者皆步行跟随。
被捆成一条大虾似的冯奎趴伏在马背上被颠簸的头晕脑胀,一偏头就注意到走在马匹边的云清之正用一种极为寒冷的目光盯着自己,忍不住恨恨地回瞪了他一眼,若不是嘴里塞着布条自己肯定要破口大骂。冷冷的笑容落入眼中冯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明明看到那个小令史在笑可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透骨的寒冷。马上就要到重水镇了,一旦回去自己定然难逃一死,不行,要想办法逃离。
冯奎刚设想逃走就听见眼前这个恶毒的小令史微微张口,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说道:“你要是想着能逃走那你可就太蠢了!冯书令!”
这个人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想起一路行来自己早就是他手里的玩物心中不禁更加胆寒。冯奎至今都不清楚这个年轻人是怎样识破主人的密谋,而且每一步都算计的十分精准,骗过了自己,骗过了梁丰,骗过了联军,成功的带着西羌都护府的秘密全身而退,这个年轻人真是令人感到可怖。
冯奎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脖子,已经能看到远处重水镇的城廓,心道:“不知主人是否知晓了变故?但愿主人已经知晓会派人来救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