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小和李元昭藏匿在林里能够裹身的大树上,静静观察着前方的情形。两人不经意间触碰到对方的胴体,皆涌起异样的感觉。
一个是童子功未破的男儿之躯,另一个是冰清玉洁的有夫之妇。
干柴烈火,巫山烟云。
护城北军的先遣部队马蹄声纷至沓来,唐小小往后看去,远处赶回来的小和尚身影如同鬼魅,也和他们般藏匿在树干上,他回过头稍稍心安。
铁骑鱼贯而入,山林地带特有的狭隘使得骑兵难以开展突进连横,速度得到限制,但亦不妨碍他们的搜查追踪。
蹄声轰传,黑压压的马队顿时填满周边的空间。两人屏住呼吸,极力克制自己的心跳。
北军先锋官策着健马,黑甲红衣,背负箭筒,模样粗犷狂野,手下的众骑按照他的指示呈扇形推进。这批纵队大约有百十号人,最显眼的莫过于在羽骑校尉身旁的铁塔大汉,身形雄伟,肩上背负着一个约五尺长的玄铁重剑,给人一种可以劈山断流的印象。
“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先锋官沉声问道。
“是这里没错,从地上找到的竹筒以及停留的痕迹来看,她射出信号弹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里。”
铁塔大汉说话时面无表情。
先锋官冷哼道:“若不是高太玄贻误战机,那小妮子早已是囊中之物。慕容东罗,你好大的胆子啊,夜探寒山寺你不去,到跑到我这里来凑热闹。”
那叫慕容东罗的大汉谈谈道:“慕容家不接受任何人的指令,包括宇文阀。”
“你……”
先锋官忍住怒气,转而向前方的骑兵吼道:“这么谨慎干什么,难不成还怕一个女人,加快速度,天亮之前必须抓住她,老子要让她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
“诺!”
先锋官狠狠扬起马鞭,往着唐小小故布迷阵的方向纵马离去。
唐小心确认他们走远后,跳到两人的藏身的大树下喊到:“哥,快下来,我接住你。”
唐小小正处在和李元昭微妙的男女体验之中,哪肯破坏来之不易的亲密关系。
………
李元昭以为他不敢往下跳,起身抬脚猛地一踹,霎时失重的感觉袭身而来。
“啊!”林子里一片乌鸦飞腾,差点惊动离去的护城北军。
唐小心眼疾手快,奋力接住老哥,不料脚下一滑,两人抱着对方打地葫芦般滚落草丛。
李元昭也没想事情会变成这样,跃到前方生怕他们滚下山坳。
两兄弟蓬头垢面,泥泞不堪,像两只从河里钻出来的泥鳅,李元昭顿时哈哈大笑,又怕惊动敌人,只能捂着嘴,把眼泪都呛了出来。
良久忍住笑意,好整以暇的道:“现在怎么办?”
唐小小气道:“你还好意思笑,全是全是拜你所赐!”
说着见到唐小心那倒霉样子,脸上还有一坨马屎状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唐小心正惊愕他为何发笑,突然发现李元昭头发上有很多白色的鸟屎,一时间也肆虐狂笑。
李元昭原本也未笑够,三人你指着我,我指着你笑做一团,直笑得弯下腰去,抱着肚子疼痛难忍,分不清是高兴还是悲苦。
唐小小笑骂道:“别笑了,听我说,最威胁的地方恰恰就是最安全得地方,我们现在的目的地就是在枫桥码头躲上半个时辰,等待联军到来后,我们方可伺机突围。”
李元昭和唐小心只得抑制住内心的狂笑,凝神听他娓娓道来。
“由于老弟你比较熟悉枫桥这一带,待会你在前面,我在中间,公主在最后。切记不可冒险,最难熬的一关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只要当成普通船客,便可蒙混过关。”
“走吧,到镇子里找家客栈洗个热澡,顺便换身干净的衣服,我敢打包票,我们现在这个样子,站高太玄的面前,他亦认不出我们。”
李元昭闻言点头。
小和尚在一旁骂道:“臭死了,熏的我想把之前吃的肉都吐出来,然而门儿都没有!”
三人小心翼翼潜回小镇,沿途虽有北军把守,却只许进不许出,对他们三个浑身肮脏的小乞丐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高太玄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包围了整个寒山寺的出入口。
他麾下的五百精骑兵分三路,第一路追踪信号弹发射的密林,第二路把守枫桥镇沿途要塞严加盘查,第三路跟随着他的仪仗直奔寒山寺,今夜他要先行去探一探寺内情况。
宇文化及临行前传来密令,此番苏州之行宇文郕都若是伤及半根汗毛,他与副将周岳提头来见。
收拾心神,麾下众多校尉都扬言攻寺,他挥鞭示意保持安静。
“佛门净地,都给老子闭嘴,再他娘的聒噪,休怪我手下无情!”
“诺!”
高太玄下马敲门。
“宇文阀下羽骑都尉左将军高太玄前来拜寺。”
良久门开。
一小僧双手合十道:“高施主,师父有请,随我来。”
大雄宝殿里檀香袅袅,每个沙弥都做着自己该做的事,并没有为寺外暴戾杀戮的军队感到害怕,又或者他们对生死没有顾忌。
空闻手持法杖,身上披着流金秀成的袈裟,一脸安详的坐在蒲垫上。
高太玄心里涌起难言的滋味,佛门无我,认为众生疾苦,当慈悲为怀,以图心中的极乐世界。
追求本心,就能得到快乐吗?
高太玄没有答案。
空闻缓缓得睁开眼,开口道:“施主领兵前来,是杀生还是渡死呢!”
“方丈大师说笑了,生死虽是阴阳两隔,却在乎一念之间,求可生,不求则死。”
“老衲听闻你乃北齐后人,如今杨广肆虐天下,莫非施主仍旧不思亡国之痛。”
“往事不堪回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晚辈遭逢大变,看清了皇亲贵胄与平民寒士之间堆满了高墙,若是没有人敢站出来打破这层阻隔,天下百姓依然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绿林造反,豪雄并起,此为因果必然!”
“施主认为这是什么原因所致呢?”
高太玄听言双目露出摄人神采,缓缓道:“门阀!他们眼中只有高贵和低贱,无处不在的宣扬着“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口号。归根到底,北周被杨坚篡位,北齐祸起萧墙,如今大隋即将改朝换代,究起原因便是世家门阀之祸。可笑大隋因得门阀支持而入主天下,如今隋炀帝得罪了关中世家只能躲到江都偏安。毁灭他的不正是世家门阀吗?”
空闻口中喃呢阿弥陀佛,问道:“杨广穷兵黩武,劳民伤财,施主认为他不该为此付出代价吗?”
高太玄冷冷道:“他已经不能活着离开江都了,然而大师却看好太原李渊,岂不知天下乌鸦一般黑,出自门阀的人做了皇帝依旧恶习难改。”
“在晚辈看来,隋朝的灭亡,一大半源自于科举制度,想要打破这层高门大墙,杨坚雄才大略亦难以做到,大师以为投靠的李渊就能吗?”
“若施主能够西出晋阳,见到秦王世民,自然知道老衲的选择。”
空闻依旧神色不变。
高太玄目光灼灼,谈谈道:“晚辈言尽于此,若太玄此番无法击败大师,回去之后自当考虑今晚与主持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