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舒窈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居家的轻便的薄衫,走进厢房的时候还撩着袖子在胳膊上嗅着,确定把从吕擎川身上沾的酒味和汗味都洗掉了。
一抬头,姬舒窈细致的眉就拧了起来,“冬青你这是何意?”
冬青手一松,好不容易从大将军身上褪下来的外衫掉在了地上,结巴道:“公,公主,大将军醉着,总,总不能不管他吧。”
谁要管他?
姬舒窈捏起地上的衣服,嫌弃地扔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你去厨房煮些醒酒汤,给他灌下去,让他赶紧醒了滚回吕府。”
“哦......喏。”冬青福了福身子跑了出去。
姬舒窈走到香炉前,用手扇了扇袅袅升起的烟雾。
不知为何,总感觉房间里充斥着他的味道。
冬青还真贴心,水和棉巾都备好了。
姬舒窈坐到床前,瞅着吕擎川。
婚后这几年他身上的少年气已经看不见了,二十五岁,一个男人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无数战场厮杀的磨砺,使得他的面部轮廓更加分明,五官深邃俊朗,眉宇之间也带了舔血之人身上独有的寒戾之气。
抵御匈奴的战争之中,敌人一听到他的名字便已经失了一半气势。被他征服过的土地,匈奴人不敢南下而牧马。他们怕他,恨他,同时也敬他这么一位出色的将军,称他为苍狼。
他额上颈间都有汗珠。
姬舒窈起身走到冰鉴前,往里瞧了瞧,冰块足足的,里头冰镇着的葡萄上,都冒着细细的白烟。
她走回去,将棉巾扔进铜盆里,拧至半干,坐到床前,皱着眉头,一脸不情愿地给他拭汗。
擦拭脖子上的汗珠时,不小心蹭到了他白色中衣的交领,隐约看见一片紫色的痕迹。
姬舒窈动作一顿,俯下身去,伸出一根手指将他的领口轻轻地挑了开,那里有一块葡萄般大小的疤,虽然已经收了口,结了痂,疤口附近的皮肤仍然是紫色的,看样子是中了箭。她素来知道,匈奴人的箭上喜欢淬毒,想必疤口附近於紫不散,是毒药还未散净。
她将衣服挑的更开,忍不住瞟了一眼他的上身,薄唇紧紧抿了起来。
真的是,大疤套小疤,新的旧的叠在一起,没有多少完好的皮肤了。
她早就见过,知道他的军功从来不是凭运气和上天的眷顾而来的,是他拼了命,挣来的。
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么多。
这几年,他没怎么回过府里,受伤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在照顾他。
姬舒窈那根手指曲起,他的衣服落下。
拼了命,挣得累累军功,娶到了安乐公主,难道就是为了折磨她么?
姬舒窈握着棉巾的手紧了紧,很想把棉巾摔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
最终,还是忍住了。
怎么说,他也是大周的功臣。
作为大周的公主,她应该感谢他对大周所做的贡献。
冬青端着煮好的醒酒汤进了卧房,看到眼前的情形,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说,“公主,您这是......”
姬舒窈把吕擎川的中衣扔掉,漫不经心道:“拿秘制的玉容膏来。”
“哦,哦,喏!”
不一会儿,冬青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瓷瓶递到姬舒窈手上,“公主,玉容膏来了。”
姬舒窈接过,也没看冬青一眼,坐到床边,拔开瓶子上的木塞,用手指蘸了膏体,往吕擎川身上那些疤痕上涂抹。
冬青的眼睛眨巴眨巴,“咳。”
“怎么了?”姬舒窈擦的专心致志。
“公主,醒酒汤要凉了。”
“不喝了。”
“啊?”
“让他在这儿睡吧。”
“哦——”
感觉到冬青语气不对,姬舒窈瞥了她一眼,擦药的动作不停,慢悠悠地解释,“本公主总不能把为国流血的大将军就这么扔出去,公主是需要对国家和子民有责任感与使命感的。”
“嗯,公主说的太对了。”冬青忍着笑。
“对了,你告诉平章,看好小东西。”
“一直好好看着呢,平章现在都快寸步不离了。”
“以后要更加小心。他知道小东西了。”
冬青眸子一睁,太好了!
吕擎川醒来的时候,天还很早,公主府的下人都没起呢,万籁俱寂之中,他看见趴在床头睡着的姬舒窈。
看见了椅子上扔着的他的衣物,没收拾掉的铜盆和棉巾,还有那瓶玉容膏。
握了她的手,若柔荑般,又软又滑。
思绪不觉飘到了十四年前——他随姬舒窈入宫不久,姬舒窈对他的亲热已经引得惠妃娘娘的关注与姬战皇子的不满。秋狩之时,他帮助姬舒窈获得了最多的猎物,为姬舒窈赢得了皇上的赏赐。姬舒窈在皇上面前说,这都是他的功劳,在皇上怀里撒娇给他要赏。
秋狩的赏赐是提前备好带到上林苑的,皇上把原本要给姬战皇子的马鞭送给了他。从那之后,姬战开始暗中带人欺负他。虽然那时姬战只有九岁,但皇子的身份让他小小年纪就拥有了可随意支配的侍卫。他们折磨他,欺负他,专挑不易被发现的部位。其实,当初姬战根本不必那么费心,就算是伤带到了脸上,他也不会在姬舒窈面前说什么,从小到大为奴的经历,让他学会了忍耐。奴婢的私生子这个身份让他在高阳公主府上已经受尽了虐待而变得像石头一样顽强了。
不过,这件事情在几个月后还是被姬舒窈发现了,她大哭,吵着要告诉父皇。他默默地拉住她,让她不要去。并告诉她,如果因为他而让姬战皇子受到了惩罚,他也许就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姬舒窈才六岁多,很容易就被他说动了。但她总是找机会多跟他呆在一起,不让姬战有机可乘。有一次她还因为这个,被姬战推倒在地。看到她被推到,他忘记了尊卑有别,对尊贵的皇子动了手,遭到四个侍卫的拳打脚踢。
那一次,他伤的很重,躺在侍卫所里三天没有下床。姬舒窈每天都会偷偷跑到侍卫所,给他送吃的,在他床前跟他说她这一天都做了什么,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那一段日子她真的为他流了很多眼泪。
不过,她的眼泪并没有白流,她那时候的难过成为了后来皇上发现真相之后对她与他最大的疼惜。他才得以跟随在皇上的身边,比任何一个皇子都更加能够亲近皇上。
感觉到被碰触,姬舒窈在睡梦中挣了一下。
手被捏的紧紧的,挣脱不开。
姬舒窈醒了过来,一抬眼,便对上吕擎川漆黑深邃的眸子,面前,是他光着的上身,她脸上一热,抽开手,从软凳上起身,粉面含嗔,“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