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着玖儿的马车一路驰骋,走了足足三天三夜才来到乾元城。
他们把她领进张大户家,如瑜姑吩咐的那样,做了半个月粗使丫头,然后被送进了政王爷府上,继续做粗使丫头。
做粗使丫头实在太累!虽不比在岚苑训练还累,但那种重复性的不需思考的体力活,非常耗人心智,玖儿需时刻提醒自己保持敏锐的专注,否则,她担心时间久了,自己变作一头笨驴只知道日复一日的拉磨。
生活饶是如此不易,玖儿还是寻着机会夜里悄悄爬起来,熟悉政王府的地形。好不容易找到了政王爷住的勤治院,却可惜那晚连王爷面都没见着。
玖儿本打算每天固定去勤治苑打探消息,不成想原来管着她们的李婆子告老回乡,新来了个秦婆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件事就是加重了丫头们要干的活儿,整得众人叫苦不迭,玖儿也被迫打断了侦查计划。
过去她们是辰时开始打扫,而今秦婆子要求卯时正就得开始,每日寅时过半她就拿着长竹竿来到丫头们住的房子,挨个掀被窝,遇到贪睡磨蹭的,一杆子就狠狠打了下去,嘴里叫骂着,“没力气的懒骨头,我让你睡,抽不死你,起来!都给我起来干活了!”
屋子里嘤嘤的啼哭一大早就没断过。
这正是冬天最冷的时候,三九寒天,每天清早都看见屋檐下结的长长冰棱子。早起对玖儿并不困难,但最近繁重的活儿连学武出身的她,都有些扛不住的感觉。那天是她和彤雯一起扫花园的雪,扫着扫着,玖儿听到身边咚的一声闷响。
她转头吓住,彤雯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玖儿急忙抱住她大呼,“彤雯,彤雯,你怎么了?”
彤雯的脸比地上雪还白。
旁边几个丫头听见呼声也急忙赶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哎,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该不会是死了吧?”
“好吓人,她的手都冰了。”
“要不去叫秦妈过来吧。”
...
玖儿探了探她鼻息说,“人是活的。我先抱她去屋檐底下躺着,也许是雪地里太冷冻晕了。”说完后,玖儿横抱起彤雯放在了屋檐下,彤雯的身体很僵,手果然已经冻冰了。旁边的小丫头菲儿一脸吓傻的表情,茫然的问,“这下可怎么办?我们放她在这里?我还接着扫雪吗?”
“这雪哪扫得完啊!”玖儿心中憋屈,“我们早晨扫,中午扫,傍晚扫,睡前扫,扫到手指头都肿成萝卜了也挡不住老天要下雪!现下彤雯晕过去了,我给她找个炭火盆子来烤烤。”
正在几人商量之际,秦婆子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她双手叉腰,本就长的脸这会儿拉得更长,如一头发怒的母马,大声咆哮,“这死丫头就是在装病躲懒!”
菲儿被秦婆子恶狠狠地样子吓得腿都在打颤,生怕问她话,怯懦的缩在玖儿身后,低低垂着头。
玖儿气得要死,彤雯都这般晕倒过去了,这死婆子还说她装病?
她真想撕碎她那张长鼻大嘴的马脸!忍住,忍住,忍住...玖儿在心底劝诫自己,这里是政王府,不能暴露自己会功夫,万万不可因小失大。
玖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装作平常的说,“秦妈,我亲眼看见她倒地的,这会儿身子都僵了,要不我们请大夫来给她看看吧...”
“放屁!”秦婆子抄起地上的水盆走了过来,恶狠狠的瞪着玖儿,“我回头撕烂你的嘴,满嘴的谎话,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两串通好了演戏?偷奸耍滑的贱蹄子我见得多了...”
“你要干嘛?”玖儿看着她手里水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秦婆子一盆冰水哗哗的浇在躺地上的彤雯身上。
“你疯了吧?她都冻晕了你还浇水?”玖儿又气又急,若不是任务在身必须克制,真狠不得拨刀好好教训下这个恶婆子。
彤雯被水一激,身体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嘴里吐出了白沫,菲儿被这一幕吓得腿软,蹲坐在柱子前瑟瑟发抖。秦婆子也没料想这冷水一泼人不但没泼醒,反倒如抽了风般吓人,当下也愣住不知拿她怎么办。
玖儿顾不得许多,当下救人要紧,她掐住彤雯人中,又拨出腰间的银针封住她的百会穴。秦婆子看傻了眼,连声质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救她啊!”玖儿编了个谎,“我爷爷是大夫,学过几招针灸手艺。”其实她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学武练气息的时候,总有些姑娘用差了气,也有身体抽搐或吐血吐白沫的,徐姑便教过她们一些急救的法子。她今日看彤雯的抽搐的样子有些像,便大胆试了试。
说话间这一掐一封,及时就见效了,彤雯慢慢平静下来,身子也不再抽搐。玖儿提着的心略略放下来,她正色对着秦婆子说,“秦妈,她刚才若是抽风没止住,只怕这会儿就已经见了阎王爷。您这才来几天,要是闹出人命,上面怪下来咱们谁都担当不起,您说呢?”
秦婆子的马脸上掠过一丝不安,玖儿的话正中下怀,她眼下初来乍到,也怕闹出大事故。她冷冷的吩咐玖儿,“你,抬她回屋去躺着。”
“好。”玖儿抱着面色苍白的彤雯有些不安,又问到,“要不还是请个大夫看看吧?也不知她是什么原因突然的晕倒...”
“请大夫?”秦婆子拉长了脸怒骂,“请大夫不要银子啦?还不从我们共同的月银里扣?谁没个头痛脑热的?让她今儿休息半日已是格外开恩了。你不说你爷爷是大夫么?你去院子里扒几根草,煮碗热汤水给她喝不就医好了吗?”
玖儿对这无知的蠢婆子已没有半句话想说,她只好抱起彤雯去到里间丫头们的房里躺下,又去厨房悄悄找厨役塞了十文钱,给她要了一碗热热的红糖姜水。
被玖儿灌了些热姜水后,彤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原来她从小身体就弱,遇到刺激便有抽风的毛病,吓倒了不少人,她家里人更嫌她是个累赘,几年前便卖进了王爷府做粗使丫头。起先李妈管大家时倒也正常,突然上马了秦婆子,安排的活计比往日繁重得多,这才晕倒了。
玖儿陪她说了会儿话,便嘱咐她好生休息,为了避免秦婆子找她麻烦,更是把彤雯那份活儿也一起做了,直忙到天黑才做完。
第二天清晨,又是天还黑漆漆的寅时过半,秦婆子便拿着长杆催促姑娘们起床做活儿了。
“喂,你聋啦,叫半天都没个响呢?”秦婆子冲角落里蜷缩的彤雯使劲打了几杆子,却不见她如其他姑娘般起身,于是冲上前去,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大声的骂道,“懒货,还装睡呢?皮还挺厚实,打不疼你是吧?”
被子下彤雯的脸烧得红红的。
秦婆子一愣,探手一摸她额头立刻缩了回来,大声叫嚷着,“哎哟,作死的懒丫头,怎么发起烧来?”
玖儿急忙扑过去一摸,果然,彤雯的额头滚烫。
“玖儿,我全身没力...起不来...”彤雯含着泪又朝秦婆子说,“秦妈,能再让我...休息一天吗?”
“秦妈,必须得给她找大夫看看。”玖儿心里着急。过去岚苑的姑娘们都身强体壮,偶尔有个伤风感冒的,都被陶姑熬的几服药给治好了,在她印象中,似乎只有白鸳有这样烧得滚烫的时候,那次便是请了大夫才好的。
“滚一边儿去,轮不到你说话。”秦婆子一把推开了玖儿。又指着旁边两个丫头说,“沁桃,菲儿,你们随我把她抬去单独的房间,这是极重的伤风,若是传染了其他丫头,大家都躺下了那还了得?我到时去药铺买几幅药给她煎下,过几日便好。”
“是。”
被指名的那两个丫头依言走了过去。
玖儿心里不安,又问道,“秦妈,你不让彤雯看医生,可是为了省钱?”
“闭嘴,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秦婆子恶狠狠的剜了她一眼,“这屋子里是我当家,如何安排我自有主张。如今这彤雯染病,你们都离她远点,她用过的东西先不要再碰,小心被她传染。这重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上月我二嫂子的闺女就是伤风死了的,哼...真真晦气,一来就遇着个病秧子。”
其他姑娘听彤雯的病如此重,还会传染,一时间都退了几步。沁桃和菲儿皱着眉,极不情愿的抬起彤雯被褥一角道,“那我们把她搬去哪里?”
“待我想想...”秦婆子一时也没主意,这里可没有单独房间给个粗使丫头住的。思量间,她看众人还待在屋里闲着,便急急先安排道,“你们这些不相干的人先去做活儿,还是按照平时的安排,去去去,别围在这了。”
话音一落,她突然瞄见玖儿正担心的看向彤雯,心里来气的想着:这个顶嘴的死丫头,今儿得好好收拾下她,不给她立个下马威,她还不服管呢,于是指着玖儿道,“玖儿,你不是关心你的好姐妹吗?那你今日便把她的活儿全做了,滚去水房洗衣服去。”
“我一个人?”玖儿吃惊的反问。
过去洗衣服这项活儿,都是三五个丫头一起做的。
“本来是你和彤雯一起的,哼...她这不是病倒了吗。那还能派谁?你把她从被褥里拖出来和你一起?”秦婆子恶狠狠的威逼。
玖儿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即使知道是秦婆子故意刁难但她又能怎样?眼下彤雯染病,只能躺着,秦婆子看自己关心彤雯不顺眼,自然想多安排些活计给自己。
真是小人难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