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儿很快又被台上的剧情吸引,全神贯注的看起戏来,舞台上正演到薛平贵回到寒窑找到王宝钏那幕...
“这位姑娘,这位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跑堂小二的话打断了她的专注。玖儿不耐烦的回头,“又有什么事啊?”
“你们这桌能否往旁边挪挪,我在这中间再支张桌子。”小二赔着笑脸解释,但看起来并没有打算真和他们商量,几个人正抬着圆桌往中间搁。
“这后面不是还有座儿吗?先来后到呀,哪有前面都坐满了,还硬要往里塞的!”玖儿不满的叫嚷起来。
旁边穿着金丝纹马褂的胖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他斜眼看了看玖儿和时翊说,“哼,你们是第一天来乾元城?竟然连我家主人都不认得?我怕报上名字吓死你啊。喂,管好你家丫头,别乱说话。”
时翊一眼看到这几人的佩玉中,刻了个“骅”字,心中立马明白这是太子府的人,他忍下怒意没做声,想听听他们聊些什么。
可玖儿哪忍得下这口气,她站起来朗声回复,“你少浑说,我可不是他家丫头。还有啊,报上你家主人尊姓大名来,我倒想听听看会不会被吓死啊。”
胖子正想说话,他身边的精瘦老头拉了下他衣服,那老头看周围人都在窃窃议论,颇有副他们仗势欺负小丫头的劲头,于是不想闹大此事惹得落人口舌,他摆了摆手说,“阿金,别和小姑娘斗嘴,我们是过来看戏的。”
旁边跟来的八字胡掌柜也急忙打圆场道,“就是就是,大家看戏图开心嘛,何必为小事伤和气,都怪我这地方小了,劳驾各位稍微挤挤啊。这位姑娘,我再送您一壶桃花酿消消气,如何?”
玖儿点点头,心想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掌柜都给自己说赔礼的话了,也就算了。
时翊心不在焉的喝着茶,专注听着旁边桌的四个人聊天。没成想这几个只是太子府中做小管事的,说的不外是哪里姑娘漂亮,哪里新开了赌场等等毫无价值的废话。他放下茶杯,心下觉得好没意思,正好却碰上玖儿摇头叹息的眼神。
时翊又看看戏台上演着的武家坡,已到了欢欢喜喜的大团圆结局,薛平贵娶得王宝钏为妻代战公主为妾,有情人终成眷属,台下都是满足的欢乐眼光,却独独她在那哀叹。
时翊奇道,“看你样子,很不满意这个结局吗?”
“不满意。”玖儿叹了口气,喝干杯中酒说,“我若是她,必不会这样。”
“那若是你会哪样?”
“寒窑苦等十八年,整整十八年,黄花菜都等凉啦,换做是我老早就去找自己丈夫了。世人赞颂她有气节,可我觉着是死脑筋,哪怕跟他一起上战场杀个头破血流也好啊,纵然战死在西凉也不枉轰轰烈烈爱他一场。还有那薛平贵也不咋地道,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好结局,横插个公主进来算什么?还不是自己那颗功利心,想要借着公主为脚踏,靠着老丈人往上爬,照我说,他谁都不爱,就爱他自己。”玖儿噼里啪啦发表了一大篇观后感言。
在时翊听来,这些话虽是从未听过的荒唐论调,两个正面角色一个被她总结为死脑筋,一个被她骂为不地道。但莫名的,他内心却并不反感。
甚至,他是赞同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好结局的。
他自幼身长的环境,见多了男欢女爱间夹杂权势利益的复杂暗涌,并不向往这样的情爱。他所期待的也是最纯粹的爱。
那份期待,在九岁那年无意发现一件隐秘时就种下了...
时翊内心深处的念头是要么不要,要么就要娶真心相爱,陪伴终生的女子。所以当刘夫人提起苗氐国公主的亲事,他才会那么反感。
但是他想象中那样的女子,他认为并不可能会有。
他处于权势的漩涡里,有最大的诱惑与最大的危险,人性经不起考验。他不希望那个女子只为了容颜而爱慕他,不希望那个女子为了权势而攀附他,不希望那个女子因为危险背弃他。这么诸多的条件,他自问是没有人能做到的。
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做不到的事就不去想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是自己想要,却无法奢求拥有的结局。
时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淡淡的对玖儿说,“你想得虽好,但你身在大苏朝,女子不能上战场。”
“竟有这种规定?”玖儿诧异极了,“不合理,太不合理了!”
她闷闷不乐的喝着酒,心想若有天恢复自由身,必要假扮男儿身去西凉见识见识。
“你叫什么名字?”时翊突然问到。
他话一出口,觉得今天着实与往日不同,竟有兴趣知道她叫什么。
玖儿回答说,“我叫玖儿,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吴,口天吴。”时翊当然不会透露真实的姓,乾元城里,姓苏的都是皇亲国戚,他出外结交走动时都自称姓吴。但玖儿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或许是哪家丫头也叫这个名字,那些小丫头叫什么儿的太多了,一时间,他完全没有朝红瑜的手下那里联想。
“吴公子。”玖儿冲他笑了笑,心想人长得好看就是方便,这少年虽说话性格都不讨喜,但长得俊美呀,在俊美面前,其他小缺点都是可被原谅的。
正在两人说话时,旁边桌却起了争执大声嚷嚷起来。
玖儿回头看他们吵嚷,原来是掌柜带着刚台上扮王宝钏的戏子过来和那个胖子打招呼,胖子色眯眯的抓着人姑娘手不放,还使劲儿劝酒。扮薛平贵的戏子急忙找过来说她师妹不能喝,喝了酒嗓子就要哑,这对靠卖艺维生的他们是大忌。
胖子听到不能喝,心下不乐意,借着酒劲把那姑娘往怀里一搂,淫笑着说,“丽儿,既然你师兄说你不能喝,那就不喝吧,但总要给爷表演个什么,不能让爷在兄弟们面前失了面子。”
姑娘咬着嘴唇不吱声,一脸厌恶的表情。
那掌柜的也是个趋炎附势的人,碍于胖子淫威,一个劲儿在旁边劝诫她,“这几个爷都是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我这小店全懒张爷仰仗,你可不能得罪了他。你和你师兄初来乾元城,不知道规矩,再大的角儿也是要和这些爷喝酒吃饭的,都是行走江湖的手艺人,怎么你就别别扭扭的小家子气呢!”
姑娘听出了掌柜的话里的意思,若他们还想在乾元城登台唱戏,就要谨守这里的规矩。她心下一横,眼圈红了颜色,勉强笑笑对胖子说,“你想听什么曲子?让我站起来好好给爷唱一首吧。”
“别别别,就喜欢你坐我腿上唱...”胖子笑得更欢了,硬把那姑娘拽到自己大腿上。
“张爷,求您高抬贵手,莫要为难我师妹。”男戏子心中着急,抱起酒坛冲过来道,“我来喝,我来替她喝酒。”
“哼,她是她你是你,哪有替的说法,一边去。”胖子旁边眯着小眼睛的男子也在帮腔,就想听那姑娘唱淫词艳曲,他摸了摸那姑娘的俏脸,坏笑道,“我想到一首曲子了,我唱个开头儿,你接着唱啊,春风本多情,吹开我罗衫...”
胖子听得笑咧了嘴,捏了把姑娘的杨柳腰说,“这曲子好!快唱。”
姑娘这会儿又羞又气,咽不下被人当众调戏的屈辱,宁愿哑了嗓子也不唱,她端起酒杯说,“张爷,这曲子我不会,酒我喝了便是。”
玖儿看到这里已气得怒火要冲出头顶了,此事不方便与他们硬碰硬,闹到官府让政王知道自己撒谎偷溜出来喝酒听戏可不行。
她眼珠一转想了个好计谋,正好一个小二正端着盘热肘子给他们上菜,玖儿捂着肚子朝那边扑过去,大声嚷嚷起来,“哎哟喂,痛死我了,这个酒不对啊...掌柜的,掌柜的,你过来瞧瞧。”
小二正和她撞了个满怀,急忙放下肘子问道,“姑娘你可别信口开河啊,这么多人喝酒都没事,怎么独独你有事?”
玖儿面色痛苦,“我比他们都早来,最初也没觉着不对,都半个时辰了才发作的...你让他们都等上半个时辰,看会不会也和我一样肚子疼。”
众人听她那么一说都心有疑虑的看着酒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那姑娘乘胖子分心的档儿,急忙放下酒杯,从他怀里挣脱了出来。
掌柜的听见出事了,心下既慌张又奇怪,他走过去端起玖儿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后说,“这酒绝对没问题,我自己家里天天喝的。姑娘,我看你才有问题!小小年纪独自跑出来喝酒听戏,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喂,你少扯其它有的没的鬼话,酒有没有问题不是你说了算的,让其它人等半个时辰看看?若是大家都没问题,那是我的错,我赔你二十两黄金,若是半个时辰内,有人说肚子痛那便是你的问题,你赔我二十两黄金。”玖儿捂着肚子,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众人一听这话都觉得有趣,有些不明就里看热闹的急忙说,“掌柜的,你若心中敞亮,就等等看呗,二十两黄金可不是小数字。”
掌柜看着众人起哄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心想,这女子身份可不简单,必是哪家同行派过来故意拆台的!
他身边的胖子夹了口肘子喝了口酒,笑得欢乐,他开口说道,“姑娘啊,按我说你就是一骗子,就是一讹钱的。”
“你说我是骗子,有何凭据?”玖儿装作可怜的样子,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哟喂,痛死了,痛死我了哎...”
“哼!张爷我这双眼睛就是凭据。”胖子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这些雕虫小技在我面前不值一提!说吧,坐你旁边那男的是不是你同党?过一会儿就该他捂着肚子叫痛了,呵,二十两黄金可真好赚呐!”
他的胖手指向了时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