晅政眼里充满了失落。
他也接受这样的失落,反正父皇的反应是预想中的。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
“三弟啊,”昽骅故意挑起话头,“不是听说你在白瓦山找到白玉灵芝了吗?怎么?想要偷偷藏起来,单独给父皇惊喜?”
“原来你找着白玉灵芝了?”有骨疾的苏栎王非常关心此事。
“是找着了。”晅政犹豫的开口,“但被贼人所劫...是儿臣守护有疏忽。明年我再去白瓦山找一株给父皇。”
“哼...”苏栎王不满的皱眉,“什么样的贼人这么本事?连你也防不住?”
晅政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提起时翊这两个敏感的字眼,再者这本也只是揣测,并没有确凿证据,于是模糊带过说,“儿臣正在追查。”
“好吧,这么重要的事必要追查清楚。”苏栎王忍不住又抱怨说,“晅政,你平时要多像骅儿学着些,你看看这次叫你俩去泗州治水,骅儿处理得多妥当?你若有他三分仔细,也不会被贼人给钻了空子。”
“是,我一定多向大哥请教。”晅政心内是愤慨的。
这样不公平的待遇不是头一次了。
满朝官员谁不看在眼里?那些上书说晅政好的全被苏栎王以各种借口调离,久而久之,大家敢怒不敢言。
昽骅此时心生一计,得意洋洋的说,“父皇,既然我这次治水有功,那儿臣想要斗胆求您给我个小小的赏赐。”
苏栎王问道,“什么小赏赐?”
昽骅看向晅政说,“这件赏赐在三弟府上...”
晅政心里咯噔一声,急忙打断他的话道,“只要不是我喜爱的女子,什么都可以给你。”
众人听闻此言,无不诧异的盯住这两人。碧云台上下皆是八卦窥探的眼神。
玖儿的心噗通噗通的就要跳了出来,她没想到今天他们会把话头这样绕到自己身上。
苏栎王看着他俩的样子,心内明白了七八分。
这个场景好熟悉,他那颗苍老死寂的心,突然被一阵春风吹过。他开口问道,“骅儿,你想要晅政府上的什么东西?”
昽骅满不在乎哈哈笑道,说,“我不过想要他府上一个服侍丫头,有几分机灵劲头。想来这应该不是堂堂政王爷喜欢的女子吧?”
晅政平静问到,“哪个丫头?”
昽骅道,“玖儿。”
晅政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她就是我喜欢的女子。”
此言一出,众人的眼光充满的惊讶,纷纷瞄向站在他身后的侍女。其中那个容貌最出挑的,当然就是玖儿无疑了。
这眼神里,琮燕是最气愤的。当初昀熙想要她做夫人,那也花了好大功夫,把她伪造成王侍郎家的三小姐。在这个讲究身份尊卑的大苏,竟然有男人会这样当众咽下这份有辱身份的事?他对她的感情是有多深切?
玖儿身子微微发抖,她感受到所有注视着的目光。她感激晅政,为了救她,为了不让荒淫的昽骅染指她,竟然愿意这样直白的接受别人轻视的眼光。
苏栎王怒道,“荒唐!你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丫头!晅政,你太让我失望了。”
晅政眼也不眨的说,“喜欢不分贵贱。那天白玉灵芝曾掉落几十米深的雪山冰湖,是她拼命潜下水找回来的,我喜欢她的勇敢和这份情义。”
苏栎王一听此话和众人一样充满不解道,“怎可能有人能潜到这么深的水下?你把她叫上来我看看。”
玖儿从人群里走出来,向苏栎王请安。
苏栎王一看见她,眼神就飘回了遥远的二十多年前...
并不是说容貌有多相似,是那种波澜不惊的气质,既不讨好也不害怕,不哭也不笑,遗世而独立。见她的第一面,她骑着一匹白马从草原那头飞驰而来,他从没见过谁有那么快的速度。她敏捷的翻身下马,站在他面前,平静的看着他。
那是他哥哥苏杙徽此生最爱,却始终没能得到的女人。而他为何记得如此深刻,是因为,他亲手拆散了他们,害得她最终投湖自尽。
当年他嫉妒苏杙徽是太子,嫉妒他贤德有能,嫉妒他拥有父皇母后更多的宠爱,嫉妒他比他早出身几分钟,却拥有整个江山。
苏栎王陷在过往的回忆中,愣愣的问出句没头没尾的话,“你可会骑马?”
众人皆诧异的看向他。
玖儿本也极为不解,但她从苏栎王的眼神中敏锐察觉到他肯定想起了某个姑娘。于是回答说,“会骑马,骑得还挺好。”
秦贵妃一看苏栎王眼神不对,充满敌意的扫了一眼玖儿,故意银铃般笑着打断说,“皇上啊,这不是在说潜水吗?关骑马什么事呀?”
苏栎王意识到这句问话的奇怪,改口说,“啊,你可会潜水?能潜入数十米的水下?”
玖儿平静的说,“我可以。我从小长在江边,所以水性好。但那天,政王爷也潜下了冰湖,他冒着性命危险,也想给皇上您找回灵芝。”
“是吗?”苏栎王看了一眼晅政。
晅政眼神里那种迫切想要被认可的眼光,他太熟悉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天底下哪个父亲看着自己儿子如此孝顺会不动容?但苏栎王就是那个例外的父亲。
他不屑的冷冷一哼道,“那为何从湖底找到了灵芝,后来又遗失了?”
玖儿回答道,“装灵芝的匣子被贼人扔落湖水,我们寻回时匣子是完好的,但里面却撒有致毒的粉末。想出这个计谋的贼人极其可怕,与皇上您必有特殊的仇怨,您要好生提防。”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惊出冷汗,就连晅政听得也身子一僵,这种话稍有不慎就会有杀头之祸。而苏栎王却没有怒意,他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为何说会有特殊仇怨?”
“普通人做贼不外乎两个理由,要么为钱,要么为命。这个人根本不为偷了白玉灵芝换钱,也没有取我们性命。但他撒了隐蔽的鬼伞菌粉末,慈慧方丈说这粉末对灵芝外观没有影响,但会使灵芝僵硬失去药效甚至致毒。如果我们不仔细检查,就会把此物献给皇上做寿礼。这样一来,如果您发现了,会责骂政王爷想害您,影响你们父子关系;如果您没发现,直接服用了,会影响您身体健康。想出这么狠毒计策,城府如此深的敌人,当然要好生堤防。”
苏栎王一听她分析背后的原因,心头瑟瑟发凉。
贼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眼前的这一幕和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
那个美丽聪明且骁勇善战的女人,陪着苏杙徽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有了她,他如虎添翼,看得自己好生愤怒。为何天底下所有好事都降临在苏杙徽的头上?
如今眼前的玖儿,聪慧与她不相上下,还会骑马,还会潜水...
当年,自己因得不到而毁了那个女人...但今天,他可以让宠爱的大儿子得到。
苏栎王听过玖儿解释后,突然大笑起来说,“好,非常好!玖儿你的分析非常透彻,你是个聪明的女子。”
晅政看着面前喜怒无常的苏栎王十分不解,但他莫名的烦躁更深了。
苏栎王又道,“你潜下几十米的冰湖捞出灵芝,也是了不起的功劳。我认为,你不是一个普通丫头。女子有这样的勇敢聪明是很难得的,我决定把你赐婚给骅儿,做他的侧妃。”
什么?昽骅自己都惊讶得眼珠子要掉出来。虽然他想睡玖儿,可压根儿不想娶玖儿做侧妃啊。让一个丫头做堂堂太子侧妃?这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脚!
但他心里又一琢磨,晅政不是喜欢玖儿吗,如今自己娶了她,岂不是要把他气死?想到晅政的愤怒,昽骅乐不可支,急忙斜眼偷瞄他。
晅政果然脸色极为难看,眼神里的火像要喷出来了。
玖儿跪下说,“谢皇上夸赞,但我做不了太子的侧妃。”
“什么?”苏栎王有些愤怒,“你竟要拒绝?”
“是。”玖儿仰头看着苏栎王,眼神有种肆意的大胆。在她心里,这个多疑的帝王就是个被昽骅迷了心智的疯子,他不配做晅政的父亲。对这种人,就是要出险招,最好陪他一起疯。
玖儿平静的说,“您刚才不是问我会不会骑马吗?我认为我更适合做您马厩里的训马丫头,毕竟,找遍整个大苏,您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女子比我骑马更快。”
听闻此话,众人的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
好狂妄的口气,却又好刁钻的话语,这个女子太特别了。
难怪才华横溢如晅政会喜欢这样的丫头。
此话激起了苏栎王的兴趣,他太想知道她骑马会有多快了,是不是比当年那个女人更快。他一口答应说,“好,你的口气不小,我倒要看看是否真如你所言。”
秦贵妃心中反感那个美丽嚣张的丫头,悄悄附在他耳侧提醒说。“皇上,今天是寿宴,歌舞表演该开始了,要不明天再看骑马?”
苏栎王点头道,“那今日先祝寿。明日再去马场看这丫头到底有没有这本事。如果真如你所言,那你就来我马厩做训马丫头,如果你骑得并不够快,那就做昽骅的侧妃。”
晅政脸色气得煞白,他的父亲,明明知道这是他心爱的姑娘,却一定要指配给大哥做侧妃,甚至宁愿放在马厩做丫头,可就是不愿成全他。晅政心中失望到了极点,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不止是他,众文武百官听到这样荒唐的安排也都面面相觑。
苏栎王是个昏庸的疯子,他宠爱的昽骅是个无能的淫棍。
唯一正常的晅政,被他们肆意的排挤。
大苏的江山交在这俩父子手上,怕是气数将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