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见他出来,问:“你就是郭淮?”
声音清冷,略带微哑。
嘶。
冷!
一句话,好像生生的将两个人的世界分离出了老远。
郭淮愣了一下,待在原地缓了好久,直到看到她颧骨上那颗似曾相识的小小的黑痣,他才惊呼:“是你?”
女孩儿却不解地看向他,问:“我们见过吗?”
郭淮又是一愣,继而心中涌起些许怒意,这小丫头竟然认不出自己了?!
他换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反问:“你找我有事儿么?”
女孩儿抬起手里的招租启示,精巧的工笔画,即使招租不成,还能当幅作品裱起来相看。
郭淮审美挑剔乖张,但凡能让他看上的,必然得是人中龙凤,物中极品。这是他打小儿,背后的家族给养成的习惯,看过了摸过了那么多好东西,眼光自然高不少。
她问:“您有房子出租?”
郭淮挑眉:“你应该知道我价格不便宜吧?”
郭淮高价出租房屋,表面上是找租客,实际上就是公然炫富!
他这一行为,已经引起了文学院和新闻传播学院的反感了,而他高价出租房子一事,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谁知女孩儿却微微蹙了一下眉,轻声道:“我没什么时间呆在学校里,并不知道。”
她气质脱俗,属于冰山美人一挂,这让郭淮有些好奇,甚至也开始怀疑,那天在他周围帮他出谋划策的小酒鬼是不是她。
她接着问:“你可以告诉我一下具体价格吗?如果太贵,我会死心。”
“50。”
“?”
“怎么,贵?那30。”
“……倒是不贵。”女孩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一脸的不信任。
郭淮却一把接过她手里的招聘启事,晃了晃说:“那走吧,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女孩儿顿了一下,慢慢跟上他的脚步。
两人快到门口时,女孩儿又问:“那到底是50还是30?”
郭淮想了想,说:“30吧,但你得帮我喂鸟。”
郭淮说的慎重,女孩儿误以为他家里养了成群的鸽子。四合院养鸽子司空见惯,一群白鸽待在笼子里,整日咕咕咕,待喂饱了往天上一放,等落日夕阳又会再次返回。
一想到要喂养成群的鸽子,女孩儿迟疑了一下,但一想才30块就能租到房子,这倒也划算。
房子离学校太近,位于一条明清老街上。街横亘东西,全是前朝古宅,地脚儿又极好,所以近些年在政府的敦促下,也集中修了几次外墙和路面。
白墙灰瓦,檐上翘角,前日下过雨,雨水滴答,更衬得一旁新竹苍翠。
踏着有上百年历史的青石板,郭淮和女孩儿从学校走路,不到5分钟就到了。
郭淮从兜里掏出钥匙开了门上那把机关精巧的老锁,然后领着女孩儿进到了自己的天地。
四合院儿很大,分主厢房和东西厢房,一道高墙窄巷连接着后院那片窄窄的仆人房,如今都闲置在那里,放一些郭淮的零碎。
前院是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有一口巨大的石槽,里面放着活水,养了几条金鱼,9月底的盛夏余韵,金鱼时不时露出荷花叶,吐两个泡泡。
东厢房被郭淮改成了卫生间和洗浴间,干湿分离做得精巧,中间由一个巨大的洗手台隔开,一面是淋浴和浴池,一面是厕所,一点都没埋没他建筑师的专业。
西厢房则是要出租的屋子,窗明几净,三间小屋,其中靠近主厢房的方向里面放着一张鸡翅木雕花木床,上面挂着帷幔,看上去崭新的还没人使用。中间的那个小屋放着一张红木方桌,之前是郭淮他们几人打牌的地方,另一个房间堆着一堆他们四处划拉来的宝贝,因为没地儿放,所以全堆在那里。而房间的外面,也就是宅子的一角,种着一排排翠竹,房间的小轩窗设计,让整个屋子古朴雅致,带有独特的中国风韵。
郭淮点了点屋内的陈设,对女孩儿说:“东西你尽管挑,挑剩下的我搬到后院儿去,紧着你方便来。”
女孩儿环视四周,虽然面上无惊无喜,可乌黑的烟波还是动了动,问:“连这些家具一起,都不收钱?”
郭淮笑了,说:“放心,不收,磕坏了也没事儿,物件儿而已,做出来就是给人用的。”
他又带着女孩儿来到卫生间,指着里面的陈设,说:“你都可以用,只是浴池比较麻烦,用之前你跟我说,我帮你弄。”
他又指了指巨大的洗漱台另一侧的空架子,说:“填满,有什么东西直接塞这上面就成。”
洗漱台由线条流畅的黑色大理石台面砌成,墨绿色古玉一般的脸盆沉沉的嵌在上面。一方简简单单的洗漱空间,捯饬得如考究精致的博物馆,让人赏心悦目。
随后他又带着女孩儿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儿,两人回到主厢房,他打开门,说:“让你看看鸟儿。”
女孩儿蹙眉:“怎么把鸟放屋里养?”
郭淮挑眉:“不放屋里放哪里?”
二人进屋一瞧,金丝雀正立在金笼里打盹呢,两只眼睛半睁半眯,看上去昏昏欲睡。
郭淮给它食槽点了点儿吃的,对女孩儿说:“就是这只,它叫宝儿,你每天就负责喂它,不用多了,一天两顿管饱。”
女孩儿一开始还以为得养多少鸟呢,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没想到只是一只金丝雀而已。
她点点头,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郭淮起身,将家里的钥匙,包括大门的,西厢房的还有主厢房的都各给了她一把,说:“都给你,每把我都让匠人打了字儿上去,好认。”
女孩儿面无表情的看着手里三把金灿灿的钥匙,眉宇间露出一些复杂的神色,她看了一会儿,突然上下颠了颠。
郭淮哑然失笑:“不是金的!纯铜的而已!”
“……”
郭淮又问她:“你还需要什么要求?一并提了,我看能不能帮你解决。”
女孩儿看了一下四周,问:“怎么没有厨房?”
这让郭淮犯了难,他这套房子原本有厨房,就是现在放在卫生间的这间,结果让他拆拆补补,就把厨房给拆没了。
现在想要给她变出来个厨房,只能从后院儿下手了。
他指了指后院,说:“你想要,明天给你砌个。”
女孩儿微微摇了摇头,说:“没有就算了,用液化气照样可以做饭。”
花城天气干燥少雨,有三季可以将灶台放到院子里炒,冬天大不了只吃水煮,反正她们这个专业,吃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健康。
郭淮也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说:“我瞧你这身材也需要刻意减肥吧……”
女孩儿摆摆手,淡淡地说:“不用,我天生的。”
“……”
好恨!
想当年,他为了练这八块腹肌,又是补充蛋白质,又是吃健康餐的,到她这里可倒好:天生的。
嗯……
天生的身材婀娜,凹凸有致……
他问:“你叫什么名儿啊?”
女孩儿张口:“宓鸾。”
“哪个服?”
“甄宓的宓。”
“哪个鸾?鸾鸟的鸾?”
“对。”
郭淮看着她的名字,调侃道:“好名字啊,安静的鸟儿。可是,安静的鸟儿那还是鸟儿么?”
宓鸾不卑不亢道:“鸟的优势在翅膀而非嘴巴。”
郭淮挑眉,这观点倒是新奇。
2000年10月1日,在所有人庆祝国庆佳节之时,宓鸾却忙着搬家。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搬的,还是大一新生,所有的东西都还是上学时带过来的,几件单衣,一床铺盖,便是她所有的身家。
与她清冷孤傲的气质不同,她的所有行李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搬进小院儿的,用的还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大红色包袱。
向来对颜色分外敏感的郭淮,看着她这花花绿绿的行李,眉头都皱紧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外表看上去高雅的如白天鹅一般的小丫头,内里竟然却如红配绿的大花袄一般,透着点儿些微的粗俗。
当然,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养让他没办法直接对别人的生活和审美横加指责,他只是在正面看到时受了一下冲击,而后便又恢复到往日的那副不冷不热的混不吝的模样。
宓鸾忙前忙后,一会儿一趟,在将自己最后一大包舞鞋扛回来后,终于算是彻底搬完了。
郭淮在她搬家期间,一直拎着他那金丝雀在院子里瞎晃悠,时而逗逗鸟儿,时而喂喂鱼,好看的眉梢沐浴在阳光下,精致的眼尾时不时往西厢房瞥两眼,好不惬意。
与屋前屋后,忙忙碌碌的宓鸾仿佛处在两个世界。
一个踏着院里的前朝灰砖,仿佛活在云端,仙气十足;一个跪在地上调试煤气灶,仿佛活在市井,烟火呛人。
王威携一众狐朋狗友来访,便看到了院内这奇景。
他一愣,瞅着西厢房外面那一道娇软婀娜的背影,惊问:“哟呵?姨太太?!”
“滚!”郭淮重重地踹了他一脚。
王威是个自来熟,眼见宓鸾打不着煤气灶,急哄哄的凑上前,热情地问道:“怎么了妹妹,不会弄啊?交给哥!”
宓鸾抬头,一张清眸着水,粉黛掩映的娇儿面出现在眼前,一只玲珑秀耳,夹着乌发散落在鬓边。
饶是王威这种脂粉堆里打过一遍的花公子都得按赞一声:绝色!
他向后看了一眼郭淮,那小佛爷垂眸低眼,面上正把玩着笼里的金丝雀儿,可他怎么瞧都觉得那双修长的玉手,好像在把玩面前这小姑娘修长的脖颈,一下又一下……
笼中鸟,辙中磷,若非万般无奈,谁愿折翅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