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一听这话,心里熨帖不少,但他还是没底,不知道宓鸾会不会答应这个请求。
“不行。”
果然,两人在食堂相遇,宓鸾一口拒绝。
郭淮刚打完饭,转身便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她,人声鼎沸的食堂,原本喧嚣热闹的声音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便自动屏蔽了,过去书本里常说什么“一眼万年,遇到了便知是她”,郭淮总觉得虚得慌。
男人对女人嘛,无非就是见色起意,而女人对男人嘛,无非就是见钱眼开。
多势力的时代,多世俗的观念,何必将其放大成一辈子的执念?
矫情,忒矫情。
可当他真的遇到宓鸾后,他才明白,原来世间的所有,都抵不过她的一个眼神。
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搏褒姒一笑亡西周,古人诚不欺他。
他打发走王威众人,在他们揶揄地目光中,踢踢踏踏走到她面前。
一路上他高挑的身材,精致带着邪气的脸庞自然收获了注目礼,可他不在乎,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边,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开口便是:“做我元旦节目的女主角。”
之后,他便收到了如上回复——“不行”。
如何不行?怎么不行?
她都没做过多解释,只说不行,而后喝干最后一口汤,起身准备离开。
今日食堂免费的西红柿鸡蛋汤,红彤彤的西红柿,金灿灿的鸡蛋,打在清水汤里,挂着一点油腥儿,算是她今天的荤菜了。
郭淮一把将她抓住,瞥了一眼她光光的连剩菜剩汤都没有的餐盘,问:“为什么?”
为什么?
宓鸾想了一下,说:“好多人找过我,我都说的不行。”
她怕他以为自己针对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表明:我并没有只回绝了你,还有好多人我都回绝了,有其他人作伴,你该不会难受了吧?
所谓要死一起死,如果一个病人得知自己明天就要死去,他或许会难受。但当他继而得知明天全世界的人都会陪自己一起死去,那他可能心里就会舒服不少。
没人会接受自己是单独被淘汰的那个人,但如果有人作伴,哪怕一个,他心理也会稍稍平衡不少……
宓鸾本以为郭淮是这类人,但没想到他听完后,更炸!
好哇,本以为我在你这里多少有些不同,但没想到与其他别的什么阿猫阿狗一丁点儿区别都没有!
他拉着她坐回座位上,倔强地问:“你为什么不答应?”
宓鸾叹了口气:“因为我那天晚上要打工。”
“去哪儿?”
“……”宓鸾不说话了,刚才眼底稍稍涌起的诚恳顷刻晾凉,又恢复到之前的冰冷模样,冷冷道:“这你没权利干涉吧。”
“我出双倍。”郭淮也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这不是钱的问题。”
“三倍。”
“这真的不行。”
“五倍,不行就算了,我还就不信了堂堂一个艺术学院还找不到个会跳芭蕾舞的?”
“成交。”
“……”
果然自古以来,威逼利诱最好用,威逼让你心生畏惧,利诱让你死心塌地。
但宓鸾看得也挺开,她说到底就是个打工人,打工人去哪里不是打工?
既然这边有更高的价钱,她为什么不来?
郭淮没想到她骨头这么软,劝道:“你要不再还还价?”
宓鸾却胳膊一挥:“不用,这价格挺好。”
她元旦要去海悦跳舞,还是跟平安夜一样的场次,只是这次她提价了,1000块一曲,因为她有资本,是海悦迪厅的领班经理特意来找的她。
郭淮暗恨她答应的如此痛快,骨头太软了,实在太软!
保不齐被人稍微用钱一勾搭就给骗走了!
他舔舔唇,问:“多少钱?”
宓鸾伸出五根手指。
“500?”他不屑。
“5000。”
“……”
“您这是千金散尽为红颜啊!不成不成,快跟班主任说你瘸了。”郭淮吃完饭来宿舍找王威借钱。
可王威劝他三思。
他瞥了王威一眼:“我瘸了跟弹钢琴有什么关系?”
“那就手瘸了。”
“……”他踢了王威一脚,说:“赶紧拿钱,你爷爷不是给你一笔钱么,你先借我应应急,等我把那贵妃榻卖了就有钱了。”
王威手里有钱,他爷爷退休后做起倒腾古玩的生意,所以他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等到他上大学的时候,算是彻底入门了,开始跟爷爷走南闯北,四处收古玩珍宝,两年下来,他手里攒了不少钱。
郭淮也是跟着他稍微玩了玩,虽然不像他似的当个正业在干,但好歹也能赚个零花钱来玩儿。只是最近他实在缺钱,5000块,确实没办法一次性拿出来。
王威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兄弟,你听我一句劝,别再往里砸钱了。一掷千金还能砸出个响儿呢,你砸她怀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郭淮不耐烦:“谁是狗?谁是包子?再说了,人小歌星还有出场费呢,她一专业排名第一的芭蕾舞生怎么就不能要了?”
郭淮为人精明,但不世故。做事情全凭自己心情,所以难免少了规矩,多了放纵。
全凭心意的人生犹如脱讲的野马,眼前草场看似辽阔无垠,实则每一步都有可能踏进万丈深渊。
可惜,这些他不懂,或者他暂时不想懂。此时的他,仗着年少轻狂,只想结结实实地跌进温柔乡里,好好做一把黄粱梦。
“……”王威无语,只能起身从自己保险柜里掏出一万,赶紧打发他走。
毕竟要论心眼儿,十个他都玩不过一个郭淮呢,他跟着瞎操什么心?
宓鸾收了钱自然好办事。
下午便联系了艺术馆的老师,让老师专门开一个有钢琴的舞蹈教室,他们要在一起排练。
宓鸾作为大一专业第一的学生,到底好说话,很快老师便将钥匙给了她。
排练教室位于实验楼5楼,宓鸾便带着郭淮在校园里一通乱找。
两人耽误了不少功夫,发现竟然又绕回了图书馆,郭淮终于耐心全无,问:“这大冬天的,你带我遛弯儿呐?要去哪儿,我带你去。”
宓鸾本就在学校待得时间少,这些实验教室更是从来没去过。她们舞蹈生有专门的舞蹈教室,就安排在体育馆的楼上,便于大型演出可以就近来走台,所以这实验楼该怎么走,她确实并不知晓,而郭淮本就是甩手掌柜的大少爷作风,她也没期待他能知道这教室的具体位置。
她将老师写的字条递给他。
他眸子朝下,瞥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然后转身顺着图书馆前面的小路的朝前走去。
宓鸾乖乖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是顾盼生姿的妙人儿,而且本就很少出现在校园里,这么冷不丁的排在一起走路,自然引起不小的关注。
俊男靓女,既饱了眼福,又满足了幻想。
一些文学院的学生见了这两个人,更是在脑海中脑补了一百来万字从生到死、从相识到结婚生子的狗血剧情。
什么“山无棱,天地合”,什么“女人的一半是男人”,什么“痴心女子负心汉”,总之,惊鸿一瞥,便让人痴了半刻。
浪费了别人生命中的瞬间,属实该死,但皆言痴人畏老死,谁知深情每痴人?
世间人被情所伤,又甘愿为情所困,多贱呐?
两人走到偏僻的实验楼,站在楼下,郭淮斜眼看着她,调侃道:“就这么一地儿,你快带我踩出俩花大的面积了。”
宓鸾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我以为你也不知道。”
“在你心中我就是个缺心眼儿?”
“……”宓鸾双唇一抿,淡淡道:“那也不好说……”
“……?”
当然,在她心中,郭淮肯定不是缺心眼儿,但跟缺心眼儿之间的距离么……她保守估计,不远了。
不然5000块钱,他说掏就掏了?
不过有钱不拿是傻子,宓鸾这几天为他这个节目,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两人来到520教室,掏出钥匙开了门,里面漆黑一片。
郭淮在一旁找了找开关,“吧嗒”一声,教室灯火通明。
两人也看清了这间教室的全貌。
说实话,这教室看起来比宓鸾她们的舞蹈教室还大,一面墙的舞蹈镜,镜子下方有个台阶,看来合唱队的人偶尔也会在此训练。
教室中间有一架蒙着墨绿色绒布的钢琴,郭淮走到窗边,将厚厚的窗帘一拉,窗外橙黄色的阳光瞬间洒进屋里。
光线直直地打在斑驳掉漆的木地板上,透过光的缝隙,宓鸾看到了窗户周围上下翻飞的灰尘。
而郭淮就背着光站在尘埃里。
他的身后散满斜阳,修长的身材和棱角分明的剪影被勾勒出一道光影,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小佛爷没了,一个活生生的,看得见也摸得着的英俊男生出现在了面前。
她的心突然漏了半拍,等再反应过来,却发现心脏开始狂跳不止……
邪门儿。
她暗暗摁了摁胸口。
郭淮走到她面前,好奇地问:“什么邪门儿?”
“没什么。”她想起刚才老师跟自己讲的这间教室的离奇故事,于是当笑话一样,平静地说道:“听老师说,这间教室之前一直闲置是因为出过事。”
郭淮揭开钢琴布的手一顿,问:“什么事?”
“哦,也没什么,这里曾经吊死过人。”
“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