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窝在被窝，闭眼默听。

屋门，吱嘎——嘭，开的小心，关的翼翼，宓鸾出了卫生间。

吱嘎——

进了厢房。

吱——嘎达！

又出了门，上了锁。

哗啦——

拨开门栓。

当！

门环撞到门板上，她要关上大门离开了。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她的声音。

“等你呢。”

怎么还有男人的声音？！

郭淮“蹭”的一下睁开眼，一双桃花眼紧张地眯了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声响。

可是所有声音随着关门刹那顷刻消失。

谁？

他再也睡不着了，叮铃哐啷爬起来穿衣服准备出门，宝儿在黑罩中被他吵醒，他一边套棉鞋，一边吹了声口哨，安抚道：“甭叫了嘿，没看我这有人生大事儿么，有点儿大局观啊！”

这话说的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儿，连对小金丝雀都这个德行。

呸！有异性没人性的小孙子，我可是你爷爷传给你的！

小金丝雀被困在黑布里乱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可郭淮却视若无睹，蹬了鞋便急急忙忙出了门。

出了门，他这才想起来后悔，忘带帽子了。北风一吹，直接将他头皮上的热度全部掀飞！

嘶——好冷！

一夜过后，气温又降低了几度，花城彻底迎来深冬。各家各户门上开始挂上厚厚的足足有五六斤重的棉布帘子，看上去十分不便，可冬天不就是如此吗？

厚厚的衣服，厚厚的鞋，所有都厚上这么一层，行动虽然不便，但保命要紧。

路边积雪混着黑色黄色的泥土堆在一边，郭淮拿脚往上一踩，硬度与石头无疑，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些雪堆里面应该都冻成了邦邦硬的冰块了。这种雪是万万不能用来打雪仗的，真能出事儿打死人。

他吸了吸鼻子，紧了紧身上的棉衣，左右看了看，在右边的街尾成功发现了即将拐到另一条街的一抹高大的黑影。

雪融的缓慢，路上行人走路还带着谨慎，那黑影走起来歪歪扭扭，像只笨企鹅。

他赶紧大步流星追了过去，但没想到在街角却差点跟往回走的宓鸾碰个正着！

原来宓鸾此时已经带人领了器材，正往这边儿走呢。

他赶紧闪身进了一旁的胡同里，而后悄悄扶着门墙，注视着远处的宓鸾和她身旁那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

哟呵，谁啊那是？走这么近，可够殷勤的，就这么一会儿，又是抢扫帚又是抢雪铲的……

他这心里开始不是滋味了，越想越难受，心底有一瓶老陈醋晃晃悠悠翻倒了。

叮叮！

就在他做贼似的“监视着”远处二人的一举一动时，身后突然传来两声车铃声，一个老大爷喊道：“嘿，小子，别挡道儿！”

他猛然回神，赶紧窜出来，冲大爷赔礼：“哟，大爷对不住，对不住。”

大爷浑身裹得严实，只露出两只明亮的大眼珠子狠狠地瞅了他一眼，而后将自行车搬出了门口。

等大爷把车放好，准备骑上时，突然看到远处正弯腰扫地的一男一女。他看了看那俩人，又看了看正在极力掩饰自己的郭淮，嘿嘿一笑，道：“你说你好好一大小伙子，喜欢人就去追啊！用得着偷偷摸摸的么？”

“大爷……不是……”被人戳穿心事，郭淮难得腼腆。

“不是什么不是，你大爷我也年轻过！”

“……”

大爷说完，潇洒的跨上车，临了附赠他一句岁月箴言：“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啊！年轻人，趁着年轻可别让自个儿后悔。”

此时天色蒙蒙亮，深蓝色的天空上还挂着一抹白白的近似透明的半月，郭淮看着大爷远去的背影，在一串清脆的车铃声中恍然，这一刻，他突然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最后，他还是没脸去到宓鸾跟前质问一句：这人是谁？

于是灰溜溜的绕道走了……

但其实他想错了，此时的宓鸾还巴不得有个人赶紧来解围呢，因为她旁边这人实在太“热心”了……

在小片警陪她扫了半条街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说道：“暮警官，您就先回去睡觉吧，就这点活我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了。”

她总不能直言是因为自己不愿意有人陪着自己吧？

可小暮警官像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脱下帽子，挠了挠头，热情道：“不用，我帮你忙你还能早点结束，你们不是有课吗？”

宓鸾蹙眉：“您怎么知道我有课？”

小暮警官手一顿，过了半天才声音低低地说道：“……我表妹……也是你们班的，她跟我说过你……”

宓鸾眉头一动，好奇地问道：“谁？”

“周怡。”

“……”

小暮警官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知道是谁吧？”

宓鸾觉得好笑，他现在这个状态，好像她父母刚去世时，周围同学和老师对自己的态度，好像她是一件什么易碎的玻璃制品，摔不得，打不得，骂不得，不敢轻易跟她说话，但又觉得跟她说话说的少了，怕她自己闷在心里憋坏了。

其实这有什么的呢？既然父母出事时，她没有事，那就证明以后她也不会有事。因为在这之前和在这之后，都不会再有能让她如此痛彻心扉的事了，父母用他们的离世，送给她最后的礼物，将她的心装上了厚厚的铠甲，百毒不侵，刀枪不入。

她温和地笑笑，说：“您不用这样，我知道她是谁。她之前跟我一个宿舍的，只是后来我搬出来了。”

“嗯，听说你跟男朋友一起住……”

“……”

宓鸾没反驳，与其解释来解释去，还不如就让这些人误会着，正好也能挡一挡学校里四处堵自己的烂桃花。

小暮警官见她回避，咬了咬牙，内心做了几次思想斗争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我知道说这些话是有些越界了……但是宓同学，你找的男朋友也忒次了吧。”

“嗯？”宓鸾不解地看向他。

小暮警官满脸通红地说道：“他要是个男人，就不会让你一个小姑娘，凌晨爬起来干这种活儿。你……你还是小姑娘，一时之间经受不住父母离世的打击，这我理解，但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了吧？周围同学朋友都很关心你，你要是孤单可以找他们，没必要非得将所有身家压到一个烂人身上！”

小暮警官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但都是肺腑之言。

自从他从表妹那里听说了她的身世后，每次见到她时，他这心中总不是滋味，身世如此凄惨的少女，整日为自己的生活奔忙也就算了，竟然还找了一个如此不靠谱的男人。

他支支吾吾，终于说出了心里话：“你有这么好的条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为什么非得找那么个渣男？”

宓鸾听到他的质问，明显语塞了，面对着他对自己那个子虚乌有的“男朋友”的抨击，她只能回避眼神，敷衍道：“嗯……好，谢谢您的提醒。”

小暮警官见她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十分高兴，语气激动地说：“你要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可以……”

“？”

宓鸾好奇地望着他，清眸翦水，虽然相隔不近，但这眼神还是撞进了心里。于是他咬了咬牙，狠了狠心，说道：“我可以资助你念完大学！”

身为一个基层公安人员，他的基本工资也只是能够解决温饱而已，如果要在这个前提下去资助一个大学生……那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攒钱娶媳妇的计划要往后推上几年了。

他这确实叫舍得了媳妇儿，套着……

宓鸾听完他的话，表情稍稍正经了不少。这些年，从她上高中开始，就时不时的有人跟她讲：我养你啊，你什么都不用做。甚至还有人直接提着钱来跟她爸妈要人。

可是，她爸妈从来没有动摇过一次，次次都是将人打出门，然后回头冲着她警告道：“你给我好好学习！这帮垃圾只会拖累你的人生！你是要去更高更好的地方的，不是要留在这里跟他们一起跟烂泥一样！”

这么多年了，小暮警官还是第一个不带任何目的，跟她提资助的人……

于是她笑了，真诚地看着小暮警官说：“谢谢您了，但是我不需要资助。我申请了学校的奖学金，学校也给我批了特困生资助。我的学费还有生活费是不用愁的。”

小暮警官惊讶，喃喃道：“那你……”

那你为什么还要出来打工？

宓鸾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惨笑一下，说道：“因为我要还债，还我爸妈欠下来的债。这只能我自己还，别人帮不了。”

她不想爸妈离世，还要带着一笔债，走的不干不净……

所以，即使是一笔高利贷，她也要尽力去还。

不过好在最后一笔债，她也拿着郭淮给的5000块还掉了，总之今年终于可以过一个无债一身轻的好年了。

郭淮回到屋里，睡不着。

过了没多久，王威又带着一股子寒气闯进屋内，来找他“鬼混”。

两个人搓不成麻，只能窝在紫檀木桌上闲聊。

王威看着正在笼子里上蹿下跳的金丝雀，问道：“哟，宝儿今儿怎么这么闹腾？踩着电门了？”

郭淮无精打采地瞟了宝儿一眼，只见小雀儿原本柔顺光亮的羽毛因为一早晨上蹿下跳早已变得毛毛躁躁，不成样子，而本来干净的金笼里更是鸟毛乱飞，好像经历了一场浩劫。

他见怪不怪，耷拉着眼皮，慵懒道：“哦，正臭骂我呢，今儿早晨喂它喂晚了，丫踩着树枝儿臭骂了我一上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