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淮眨眨眼：“这……怎么个话儿来着？”

他被宓鸾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怼懵了。

宓鸾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碎发，问：“你就觉得我是个贪慕虚荣的人呗？”

郭淮眼见事情越来往反方向发展了，赶紧举手发誓：“天地良心，真没有！”

可宓鸾不信啊，地位卑微之人，敏感地心思能“逼死”所有美好。她此时就一门心思的认定郭淮这是话里有话拿话在怼她，所以气道：“你也别激我，我明天肯定如约上台表演，你放心，我绝对对得起你那5000块！”

自卑的人哦，本能的将所有人的善意换成一颗颗丑陋的逐利之心。

要说穷人难，一点好事都会被人曲解成另有所图。可像郭淮这种家境殷实的公子哥儿呢？他不照样还是被喜欢的人死死地钉在“**熏心”的耻辱柱上？

他现在真是几张嘴都说不清了，也毛了，无奈道：“你非得把别人的话反着听是么？”

宓鸾不说话了，却不肯退让，一双黑眸犀利地看向他。

他接着说：“我就问问你，你跟我相处大半年了，我什么时候真的碰过你？我要是真不尊重你，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好好儿的住在这儿么？！”

灶上的水在壶里滚了几滚，开始咕咚咕咚发着闷响。

宓鸾垂着眸，看着被子上那一朵朵小碎花。

郭淮颓丧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我确实是看上你了，而且不会对你死心的。但是你也放心，我这人虽然混蛋，但也知道‘尊重’这俩字儿怎么写。我是之前混，伤了不少女孩儿的心……可这下好了啊，在你一个人这儿全还回来了。我也认栽了，你喜不喜欢我无所谓，我也不强求。屋子你继续住着，我回家住几天。你要是觉得我利用你了，明儿你就不用去了，出了什么事儿我给顶着，尊重你。”

壶“呲——”地一声响了起来，他起身将灶关上，将壶提了下来放到了桌上。

等一切都打点好了，他离开前不忘叮嘱：“待会儿我会让威子给你送饭，你吃完饭再休息吧。”

嗓音是紧的，还在怒气中；语气是无奈的，心里还是爱。

说完门一关，真的就这么离开了，徒留宓鸾一个人窝在被窝里，屁股下面虽然是烫人的电热毯，可露在外面的半截身子已经冰凉……

郭淮脚步声不大，但干脆有力，没几步就蹿回了屋里，“嘭”地一声，将门紧紧摔上！

得，这是也起了脾气了。

也是，哪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儿能容忍得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怀疑？还有那些莫须有的污名……

等人走了，宓鸾这才清醒过来，懊悔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

自己这是怎么了？

她也不清楚从昏迷前开始，自己到底在犯什么风？

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好好儿解决的，为什么如今自己脾气这么捉摸不透？

此时的她还不理解什么叫“童年阴影”，只当自己是失心疯，莫名其妙会因为这些额外的事来侵扰心神。

她丧气地仰躺到枕头上，额角隐隐作痛，却睁着眼一直睡不着。

夜渐渐暗下，屋外响过一会儿自行车的铃铃声后，便又渐渐归于平静。各家各户的饭香味也逐渐飘到了他们小院儿里，七点钟左右，王威果然敲响门。

他站在屋外，将热腾腾地饭盒从怀里掏了出来，鼻子上还塞着被打后止血的纸团。他吸了吸鼻子，说：“郭子让我给你带的，热的，趁热吃了。我们老师拖堂，活活拖到这个点儿才放我们走，对不住了啊。”

宓鸾没想到他真的来送饭了，一脸惊讶，但还是道了声谢：“谢谢，他……他怎么样了？”

王威大大咧咧地摆摆手：“咳，他就小孩儿脾气，过两天就没事儿了，能吃能睡的，你身体不好就甭操心他啦。”

“……”宓鸾抿着嘴，垂下眸。

王威站在屋外，抿了抿唇，左右看了看，最后一咬牙，突然像泥鳅一样滑进了屋里。

宓鸾手里端着饭盒，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将衣服拉开，轻车熟路的自己找凳子坐在了桌前，冲她招了招手，说：“来，我跟你聊会儿。”

“……”

宓鸾抱着餐盒坐到他对面。

王威眼神瞟了瞟四周，发现她睡得床竟然是俩人一起收的那张鸡翅木雕花木床，气得大骂：“好哇，那孙子告儿我这床搬走了，我还寻思是让他爸给没收了，没想到啊，在这儿藏着给你用了！”

“……”宓鸾转头看了一眼正铺着自己那床碎花被褥的奢华木床，踟蹰了片刻，问：“那要我现在把床倒腾出来吗？”

王威听后一愣，赶紧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他看着宓鸾那双懵懂的眼睛，也懒得解释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说：“没有，你接着睡就成，这个床是我跟郭子一起收的，我的东西就是他的，我俩没那么计较。”

宓鸾点了点头。

他又道：“郭子这人是我们几个发小儿里跟我最投脾气的，我俩最好。你别看他现在混不吝，其实小时候可乖了，奶声奶气的，见谁都笑呵呵的打招呼，我们院儿里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可喜欢他了。”

宓鸾见过那火锅店老板娘对他的态度，能想象得到他在其他长辈面前什么样儿。

“就是跟他爸关系不好而已。”王威又补充道：“其实很正常，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儿，不值一提。他呢打小儿就是个乖孩子，现在有一半儿的坏都是跟我学的，但另一半儿呢，我觉得还是他‘天赋异禀’，跟我臭味相投，不然怎么别人不学坏，单单就他跟着我不着调儿了呢？”

王威这人说话逗，宓鸾难得被他逗得脸上挂上了一抹微笑。

他又说：“只是把，这是人都有两面。我不知道你听别人是怎么形容郭子的啊，但在我看来，郭子对他每一任女朋友都特别好。不说百依百顺吧，但起码都没冲她们发过火儿。你想啊，郭子这人多乖张，但我跟你保证，我们从没见过他对每一任女朋友发过火，也从来没听他抱怨过任何一个人。这个人人品是绝对没毛病的。蒋方一那事儿吧……”

他特意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宓鸾，见她面无表情，他又接着说道：“蒋方一那事儿也是，百分之百不是他的责任，是蒋方一那女的脚踩两只船，后来来人分手后，郭子才知道的。至于后来那些事儿，你也都知道了……”

宓鸾点了点头。

见她还有些反应，他再接再厉道：“其实能看出来，郭子对你挺上心的，三句话离不开你，什么‘不知道宓鸾现在在干嘛’，吃个午饭吧，说的是‘也不知道她吃没吃饱’，冬至好不容易吃顿饺子，他也得来一句‘哎，宓鸾一个小孩儿也不知道给没给自己准备一顿饺子’……”

宓鸾被他说得眉头微动，颈子渐渐低下，背后的光晕在上面划出一道儿柔美的圆弧。

“最是低垂的那一抹温柔”——如今王威算是见着徐志摩当年秒回的场面了。

她确实够美，他的眼神被晃了一下，但很快便定了定神儿，不忘自己来的主要目的：“其实他真的挺喜欢你的。我今儿来，也不是干那居委会大妈的活儿的，那是人蔡明老师的专长，咱不能呛行不是？”王威俏皮道：“但是，我还是想说，郭子这人挺真的，你即使不喜欢，也别误会他，他对你仅存的一点儿‘龌龊’心思，可能就是觉得你特好看了。可是，试问，但凡长了眼珠子的都会夸你一句吧？‘你长得好看’这几个字儿从小到大都听腻歪了吧？”

宓鸾终于温和地勾了勾唇。

见她笑了，王威心里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少：“但除了觉得你好看以外，人郭子可从没在我们面前低俗下流过啊。我们是混蛋，但是我们也有底线。今儿我来也不是来写保证书的，就是来跟你说一句，你要是真的觉得郭子人不错，可以发展发展，就别太冷着他了，他这心虽然是豆腐做的，可当兄弟的看多了，也不忍心他这心碎成豆腐渣儿不是？但你要是真对他没什么意思，那你最好就正了八经跟他讲清楚咯，他这人拧，认定的事儿和人，十头牛都拉不回。”

宓鸾抱着饭盒，手底多少还藏着温度，这是郭淮特意让人带给她的，她甚至都能想到他捧着饭盒在食堂转悠的画面……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

夜风起，王威携一身寒气回到宿舍。

郭淮正躺在他床铺上翻书，见他回来了，一骨碌爬起来，问：“怎么样？”

王威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将棉大衣脱掉，挂在门后面，然后从地上拎起暖水瓶，往茶缸里倒了杯热水，捧着茶缸“咕噜咕噜”地吸溜着热水。

白色热气迫不及待地从杯口冒出，将他冷硬的五官氤氲地柔和不少。

见他这副死样儿，郭淮一屁股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手指在桌面上“哒哒哒”扣了几下，沉声不耐道：“到底怎么样了？”

王威抽空从白色水雾中抬眼看了他一眼，得意道：“说，事成之后你要怎么谢我？”

郭淮一愣：“她答应了？”

王威不理他，坚持问：“你把你那对儿清官窑的瓷瓶给我。”

郭淮嫌他磨叽，不耐道：“给给给！你只要让我娶上媳妇儿，我结婚那日就是你迎瓶之时，怎么样？”

前年郭淮跟着郭峰出去考察，也是他高考之后成绩下来了，郭峰“奖励”他的。结果，他就在郭峰出差的那个地方的一个农户家里遇到了一对儿清官窑瓷瓶儿，瓶身粉彩作底，留白处绘有群芳祝寿图，底部落有“大清雍正年制”的楷书青花双圈纹。很精巧漂亮，要是瓶内插一株白梅，更显得雅致清亮。

这对儿粉瓶王威早看上了，原本是想花大价钱从郭淮手里“磨”下来。结果没想到，宓鸾真乃他的大贵人，郭淮竟然能为了她，忍痛割爱。

王威立马将杯子放下，伸手要跟他击掌，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吐沫一个钉儿啊！”

郭淮丝毫不含糊，直接跟他击了一掌，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但你也甭给我磨磨唧唧的了，赶紧说正事儿！”

王威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甭难受了，我看宓鸾对你不像是无动于衷的架势。”

“真哒？”郭淮眼睛一亮。

“起……码，她对你肯定是有愧疚之情的。”

“……”郭淮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用你废话！她还对我有敬畏之情呢！”

“哟，怎么个话儿说的？”

“我特么是她房东还是她临时雇主！”

“……”

也是，房东房客，雇主雇员，肯定得有点关系才是，最起码也是个金钱关系……

郭淮又坐回床上，捞起那本翻了又翻的《神雕侠侣》，不想再里王威。

王威却将凳子摆到床铺旁边，一把夺过书，说：“这书你都看多少遍了！倒背如流了吧？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杨过，怎么人家就能把小龙女骗到手？哦不，追到手。最后还让小龙女为了他跳了断肠崖？你看半天都看得什么？”

郭淮看了他一眼，默默地说道：“我代入的一直是小龙女。”

“……”王威一愣：“……啊？”

“啊。”

“啊？？”

“啊！”

“……”

王威哽住，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有男人看小说不代入男主，代入女主的。

一时之间，他的表情有些微妙，脱口而出：“你一大老爷们儿，代入什么小龙女啊？！”

郭淮眨眨眼：“谁说老爷们儿不能代入女主了？”

“……”王威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饶是平时嘴皮子溜得跟抹了油似的，如今的他也吭吭哧哧，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郭淮见他表情跟便秘似的，问：“你没事儿吧？”

王威暗自在心底消化了一下，半天憋出一句话：“没，就是心理受创了而已。”

“……”郭淮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谁知对方也像看神经病一样看向自己。

两人在宿舍里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这时，刘格军突然冲进屋内，大喊：“嘿，不好了，不好了，哥儿几个，重大内幕啊！”

他没想到一直不肯“屈尊降贵”来住宿的郭淮竟然也在宿舍里，惊了一跳：“哎？你怎么在这儿？！”

郭淮见他模样风尘仆仆，挑眉问：“出了什么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