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川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但,他没想到,元渊竟是选了这种复仇方式……
如今的大齐,内忧外患。
这个时候,兵权,才是实权。
可,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看着面前风华绝代、眼里却只剩下冷寂杀意的徒弟,暮川在心中浅叹了一口气。
举着葫芦,猛地喝了一口酒后,暮川冲元渊招手:“渊小子,跟师父去个地方。”
元渊抿唇:“师父,我已经不小了。”
暮川瞪着醉醺的眼:“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我说你小,你就小!”
元渊嘴角动了动,迈着长腿,走到暮川身边。
暮川掀开虎皮毯子,从躺椅上起身,对着温暖的冬阳,打了个酒嗝,伸手拽上元渊:“跟我走!”
他边轻一脚重一脚地拉着元渊走,一边道:“你的师兄,已经被我支去楚国办事了。
没个半年,约摸着是回不来……”
元渊淡声应道:“难怪,此行回来没见着他。”
暮川迷瞪地道:“他倒是传了消息回来,说是见着你曾经的亲人了。”
曾经的亲人?
元夫人和元宁?
这几年,他不曾主动打听过元夫人和元宁的消息,每次出任务,都是刻意回避。
没想到,四年了,他又一次听到了他们的消息……
元渊冷冷道:“我的家人,早在我十二岁那年全部死光了,那些抛我弃我之人,不是我的亲人。”
“渊小子……”暮川开口道:“元夫人早在元府被灭门的第二年,就死了。
元宁还活着,改了名,如今叫谢宁,还拜了个师父,叫鹤音。
那鹤音,是我故友之子,比你大不了几岁,医术很有天赋……”
“师父何时这么爱管闲事了?”元渊冷冷地打断暮川:“师父今日喝高了,这几日,都不宜再喝酒了。
大夫说过,您该戒酒了。
再这么喝下去,迟早得把自己彻底喝过去。”
暮川闻言,脚步一顿:“若为师说,叫你别去报仇,你就会听为师的话,不去报仇么?”
“这不是一码事。”元渊冷冷道。
暮川笑了一声:“为师想浑浑噩噩地活着的愿望,就跟你想为你家人、为你自己报仇的愿望一样强烈。”
元渊:“……”
这些年,暮川不是在喝醉,就是在喝醉的路上……
秉着可能是师徒俩最后一次谈心的想法,元渊开口问:“师父可是有放不下的人,或是放不下的事?”
暮川猛地顿下脚步,扭过头。
元渊静静和他对视。
师徒俩,就这样静静对视了许久。
许久之后,暮川才缓缓开口道:“曾经,我有一个十分爱慕的女子。
我曾想,我定要向她求亲,娶了她。
可,在我下定决心娶她时,她却突然说,她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
她满心欢喜,以为能嫁给那人,可,最后,那人却抛弃了她和孩子。
师姐难产而死,临死前,都在念着那个该死的男人……”
元渊闻言,抬头打量暮川:“所以,影,就是你曾爱慕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暮川:“……”
暮川瞪大了迷瞪的眼睛:“你怎么知道?!”
难道,是他哪次醉酒之后,瞎说了不该说的话?
不对啊!
他虽爱喝酒,可酒品却是极好的!
“这很难猜出么?”元渊淡淡瞧着暮川,反问道。
暮川咂了咂舌,拽着元渊,强行转移话题:“今日,还有别的事要做!
废话少说,先跟我走!”
语罢,直接用上内力外加轻功,将元渊一路带到后门处,跃出院墙,上了后山。
后山,有条一高大的天然瀑布。
暮川带着元渊,穿过瀑布,直接就入了瀑布中的洞穴中。
进了洞穴,暮川踉跄了两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吹了吹,随后,在指尖注入内力,轻巧弹了一下。
顿时,火星子往四个不同方向飞去。
火把,被点燃。
顿时,洞穴里被照得亮如白昼。
元渊用内力烘干了被打湿的衣服,看向洞穴深处。
那儿,摆放着一张石床。
石床周围,浮动着白雾。
暮川把火折子塞入湿哒哒的怀里,指着石床:“上去。”
元渊蹙眉:“师父……”
暮川一不到四十的邋遢美男,吹胡子瞪眼睛:“别浪费时间,上去!”
元渊只好配合。
他脱掉皂靴,掀开黑色衣袍,长腿一迈,就上了石床。
一股寒气,从脚底往上渗,直冲头顶。
元渊打了个哆嗦,气息一沉,就要运内力。
“别动!”暮川及时伸手制止了他。
元渊冷得再次打了个哆嗦。
这时,暮川忽然一跃,就站在了他身旁。
暮川难得的严肃正经:“盘腿,坐下!”
元渊照做。
他人刚一坐稳,一双大手,就带着雄厚的内力,覆上了他的后背。
紧接着,源源不断的内力,带着灼热的气息,霸道地钻入他体内……
元渊大惊:“师父!”
“闭嘴!”暮川一边传送内力,一边道:“屏息,凝神!”
元渊想挣扎,却又听暮川斥了一句:“你若敢反抗,不是你死,就是为师亡!”
元渊被动地选择了沉默,屏息凝神……
这一闭眼,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
暮川收了内力,睁眼道:“运转内力,游走一遍周身看看。”
元渊的唇色有些苍白,脸却泛着红色,额头青筋,也高高地鼓着。
若非他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再加上这几年不要命地苦练,恐怕早就受不住暮川的内力了……
张了张嘴,一丝血,顺着他嘴角往外渗。
元渊哑声开口:“师父……抱歉……”
暮川酒意彻底清醒了。
他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开口道:“不过是二十年功力而已,若能保你一条性命,值了。”
二十年功力?
元渊有些震撼:“师父……”
暮川打断了他的话,神神叨叨地道:“咱偷偷的,别告诉影小子。”
元渊:“……”
元渊收拾了一下,易了太过惹眼、容易招惹是非的容貌,次日,数百里骑行,去了西翎军大营。
登记入军时,他直接登记了“元渊”二字。
花了一百两银子,领军直接将他拨进了铁骑突击队。
第一个任务,就是突袭西丘驻扎在大齐边境的军营……
入军后的第十日,元渊作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兵,摘得西丘先行军的将军首级,立下漂亮战功!
彼时,恰逢铁骑突击队的副将惨死在西丘军营,而战事又焦灼,有勇有谋的元渊,直接被提了上去。
每一次拎着长剑、淤血归来,元渊的级别,都在缓缓往上晋升。
他由一名小卒,晋升成统率二十万大军的将军,仅仅用了两年。
身上,遍布着数不清的伤。
虎口的伤,从未真正愈合过。
这年冬日。
一场刺杀,大齐皇宫彻底乱了。
风雪夜,城门大开,十万大军围困京城,三千铁骑,直直奔向宫门。
领头的少年将军,红衣飒飒、乌发如墨、面若冠玉……
他的名字,叫元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