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江秋如约去找裴寂。
这次见面换了个新地方,但是过来并不如意。
一路上来往的巡兵比平时多上一倍不止,平日本就肃穆得驻守地,此刻气氛格外紧迫,居然有剑拔弩张的意味。
是因为查刺客的事?
江秋思量间,走得越发谨慎。
心不在焉时,偏偏担心什么来什么,正好和一个迎面而来的小将撞上。
她身子一歪,连连后退两步。
那小将似乎忙着干什么,被冲撞得浮上愠色,站稳脚步正想开骂,抬眼一见是她,立马止住了。
“三姑娘!小的不长眼,冲撞了三姑娘,姑娘莫怪。”他连忙抱拳垂首。
江秋无意在这种时候多事,就是胳膊被撞得生疼。
她揉了揉,轻声说:“无妨,下次再忙,也要小心些。”
“多谢姑娘,那小的就不叨扰了。”他说完就走。
江秋给他让了个道,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
这小将长得眉清目秀的,人也不黑,身形不如其他士兵魁梧。
难道是新来的?
新来的也进不来这驻守地吧。
江秋眨了眨眼,那人擦肩而过时,她跟着转头看去。
正巧瞥见他耳根后面有一小圈灰色的印记。
不知道是灰还是痣。
只是这人走得太急,江秋还来不及看清,人就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了。
她歪着头,原地站了小片刻,空想不出什么,继续往约定地点赶。
饶是路上有所耽误,先到的人却还是她。
裴寂是个狗腿的人,平时都是他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不可能让她等。
她蹲在还有残雪的石头后面,总觉得今天处处都不对劲。
隔了一小会儿,裴寂终于气喘吁吁地跑来。
江秋见他两手空空,马都没骑,心里一沉,“是出什么事了?”
裴寂东张西望,领着她又往深山里多走两步,才说:“大事!近日风声紧,兵器的事情缓上几天,届时我再给你多补些。”
江秋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
裴寂说:“营里出了点问题,你们先前训狼时,遭遇刺客,卫兵清场发现不少自家的兵器。”
江秋沉思道:“我那时跟刺客交锋确实费了不少箭。”
“那你也不可能打自家人啊!”裴寂说。
江秋猛地反应过来。
“营里锻得兵器,长短分量符号都是统一的,一眼就能认出来。死伤的弟兄却都是死在自家兵器手上。”裴寂知道事关重大,小心翼翼地说完,觑着江秋的眼色:“您想想——”
江秋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细作居然能接触到武库?”
裴寂思索道:“武库层层把守,那么大量的兵器失窃,可能性太低了,而且统帅查过了,数目都是对的。”
“那细作……”江秋想到什么,眼皮倏地一跳:“莫非同我一样,也购入不少残次品!”
裴寂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秋突然站了起来。
“你要去做什么?!”裴寂吓得一把拉住她手。
江秋侧头看他,他马上将手松开。
裴寂连忙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焦灼道:“您该不会是要告诉统帅吧!”
“怎么?”
“姑娘!姑娘手下留情!一旦查出一个,那不管是不是我干的,但凡跟私贩兵器有关系,都会被揪出来的!你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家里太祖母八十……”裴寂含泪哭诉。
“今日我实在没心思听你太祖母的故事。”江秋抬手制住了他的话,“二姐姐前两日才撞破我们交易,这么重要的事,你觉得我们不说,就躲得过去?”
“那这如何是好!”裴寂原地转圈,跺了两下脚,又跪下来扯着江秋的衣角悲鸣:“二姑娘,我虽然胸无大志,但对江家向来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这事绝计不可能出自我手,要是被揪过去,浑进这滩脏水里,白的也要变成黑的了呀!”
江秋握着刀柄,豁然亮出一小截森冷得刀锋,瞪着他说:“你再不好好讲话,耍这嘴皮子,我现在就绑你去见我爹!”
裴寂终于闭嘴了。
她把刀锋收回去,快速冷静下来,顺着正常的逻辑梳理一番。
爹那边,账目和人一定是最先严查的。
这浑水已经激起来,细作必然会想办法掩盖痕迹。
二姐姐人在都督府还不知此事,如果爹想封锁消息,以免动摇军心,也未尝不可能……
在二姐姐得到消息捅出这件事情前,她得抓紧时间。
江秋沉思道:“这件事情所涉太广,平日里私下交易兵器的人应当不少吧?”
裴寂尴尬地笑了笑。
江家兵马众多,配的粮草和兵器甲胄自然是一笔匪夷所思的庞大数量。
在这种情况下,走点关系,捞点油水,还是残次的,实在是太容易得手了。
只是大多自用的士兵,数量自是不多,如果有歹念的话……
哪怕是经年累月的囤积,也能查出点蛛丝马迹。只是混在其他鱼龙混杂的士兵里,揪出来自是有点费力的。
“你先这样。”江秋坐在石头上,凉得哆嗦了一下:“这事牵连的人多,哪怕与此事无关的,都会像你这样担惊受怕,难免人心惶惶,反而给了幕后人伪装的好机会。你将所有交涉过的人都聚在一起,大家互相做个担保,守口如瓶,不可随意揭发,安抚下人心。”
“可这样一来……那细作岂不是也被我们护下来了?”
“要的就是护下,没了威胁人自然会放松些警惕,马脚也容易看到。”江秋说:“回去以后,你再给我拟份名单,把所有涉嫌交易兵器的人,交易的数目,全都记下来。”
“全部?!”裴寂为难道:“那……那我哪能啊?那么多人……”
江秋冷眼看着他,一声轻笑:“你倒卖了那么兵器,一点账簿都没有,说不过去吧。至于其他私卖兵器的人,以你的能力,总得有点手段搞到手。”
“你要是搞不到,那你就去请别尊大佛保佑你,这事我是无能为力了。”她说完,起身又要走。
裴寂赶忙拉她:“搞得到,搞得到!我就信你这尊佛!”
他心里门清,这次事情大条,除了这位三姑娘,也是真的没有人能救他于水火。
账簿是他的命根,可没了三姑娘,他连命都要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