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宪向前走了两步，常年征战的人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压迫感，他毫不收敛，扶着扣在腰间的刀柄，不客气地打招呼：“江都督，半月不见，最近怎样？爱女恢复得可好？”

江见深对他的气势并不在意，得体的笑着：“陈统领，别来无恙。有劳关心，小女恢复得很好。”

“如此我也安心些。”陈宪心口不一地说，“上次在下贸然进山，不仅冲撞了都督，还险些错失了救三姑娘的性命，回去之后，心怀愧疚日夜难寐，此次特意登门致歉。”

“统领不必过分自责，都是给朝廷办事的，国在前，家在后，本帅自是能理解。”江见深轻描淡写，说得十分宽宏大量：“你这般兴师动众的致歉，倒像是苛责朝廷的为难，本帅反而下不了台了。”

陈宪被一语道破也没恼，笑了几声，继续说：“看样子又是在下思虑不周，总是好心办坏事。不过来都来了，在下可否讨杯酒喝？上次肩负公事，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细赏这口口相传的朔西山。”

“来者便是客，只怕招待不周，哪有逐客的道理。”江见深的视线越过了他，压在了他身后乌泱泱的将士后面。

“这些毛孩子，都是在黄沙戈壁里野过来，随便放外头，有个能睡的地就行，怎么也不挑。我就带着个身边伺候的就行。”陈宪厚着脸皮说：“古森。”

站在后边的人，往前走了几步。

古森穿得也是陈家军营里的盔甲，他故意在脸上抹了一层黄灰，将原本惹眼的气质藏在脏兮兮的土里，似是怯懦的低着头，一板一眼地回：“属下在！”

“你跟着伺候我，身上的兵器卸掉，上回冲撞了都督，这回咱们也要有诚意一点。”陈宪看着江见深的眼睛说。

“是！”古森利落地解掉短刀，扯掉臂缚，扔给了后面的人，又规规矩矩地微含着头。

江见深想再拒绝也来不及了，他眉头微蹙，心里摁着一股火。

视线一扫这个叫古森的人，突然说：“你抬起头来。”

古森身形微微一顿，他没有过多的犹豫，顺从的抬头。

五官比普通人优异不少，轮廓分明，只是肤色看起来略显黯淡，让他不免有些平庸。

一旁的江询的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一阵短暂的迷惑后，又将目光挪开了。

对方逼迫至此，江见深没探索出什么，只能往一侧让出路，平淡地说:“盛情难却，请吧。”

看着陆陆续续整齐散开的人流，江秋没再跟下去。

她记着上次近距离偷听被发现的事，何况这次事态更加复杂，直接骑着破风赶回元慎的院子，倒豆子似的，把事情全叙述了一遍。

元慎听完，面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一切似乎都是在他意料之中。

长睫虚掩着琥珀色的眸子，正细细思索着什么。

“他们比我想象的要急躁点。”他终于轻声开口，抬起头来端详着略显紧张的江秋，安慰道:

“江大人不是普通将领，你放宽心些。”

江秋见他事不关己，当下就皱眉:“元启明，你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的？！我担心的是你！”

元慎神情微漾，轻捏住袖口。

江秋说:“那些人兴师动众的来为的是什么，我能不知道？”

他轻笑了一声，顺着她说:“恩，你知道。”

“那你总得想一个应对之策，万一……”江秋咬了咬唇:“我是说万一！”

“急什么？对策又不是闭着眼睛就冒出来。”元慎轻飘飘地掀过话题:“倒是你，细作的身份确认的怎么样了？”

“见到了。”聊起正事，江秋背也绷直了些:“说来也巧，这个人我昨天正好不小心撞见过，只是他走得匆忙，就错过了。”

“有什么不一样的特征吗？”元慎问。

“恩——”江秋仔细回忆细节，想到了什么，有意观摩着元慎的面容，笑容逐渐有些暧昧:“长得挺俊的！”

元慎:“……”

他淡然地望着江秋，神情看似没有变化，却不知觉得攀上一薄薄得冷意。

“我是认真的。”江秋立马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说:“跟普通士兵比，他的模样确实让我觉得有些突兀。你们男子对这方面或感迟钝，但女子可是相当敏锐的。”

“还有他的耳朵后面。”她指着自己的耳根后:“应该是纹着刺青，这地方刁钻，寻常人很难察觉。图案又被耳垂掩着，我也不敢刻意贴太近，所以没看清楚。”

元慎思量着，手指一顿一顿地叩着桌面:“兵之贵选。大晋有军令，凡征兵者，身残不可入伍，刺身者不可入伍，忌伶俐油滑，奸巧之人。”

“既然有刺身，能避过筛选，也是有手段的人。从裴寂提供的名册看，这人潜伏时间，应当不短了。”

他手指停下，琢磨道:“况且，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寻常人不会随便刺身，你可以把这个透露给江大人，让他们查一下还有无类似之人，顺便弄清楚图案。”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江秋不置可否。心里顺着他的话，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刺客既然潜伏这么久，为什么不在原主小的时候就杀了她，非要现在动手？

一种可能是之前想杀却杀不了。

另一种可能就是之前没构成威胁。

如果是第一种，现在的动手就意味着，隐藏暗处保护原主的高手或死或失踪了。

这也能顺便解释得通，为什么她穿越后一直迟迟见不到指导原主功夫的人。

如果是第二种，构成威胁，很有可能原主发现什么非常重要的密讳，或者得到什么足够威胁他们。

当然，如果运气buff加成，搞不好能享受到两者结合的可能……

她思绪发散，盯着桌子的目光都变得游离。

元慎用力叩了下桌面，她猛得回神，收起自己的茫然。

“现在事态有变，原本诱敌的计划也暂且放一放。”他不徐不疾地说，像温温柔柔得风：“观察一二天，等弄清出陈宪葫芦里的药，再一同议对应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