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天渐渐到了亥时,李济心中有事,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
李当归初时也有些拘谨,后来或许是捞鱼和陪酒实在太累,躺了一会,他的意识渐渐进入梦境,口鼻不自觉发出了高低起伏的呼声。
月光幽幽,照得西厢僧舍里一片惨白,窗外忽有一道人影飘过,片刻之后,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来了!她来了!聂小倩!
“当归!当归!!李当归!!!”
声音由徐到急,李济推搡的力气也越使越大,却始终无法将李当归叫醒。
不对,正常人可不会睡得这么沉,除非他已经……
探了探鼻息,确认自家仆役还活着,李济不由轻轻松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用探鼻息,他刚才实在太慌了,现在稍微静下点心,立马就听到李当归那从未间断过的鼾声了。
还好,应该只是被施了术法。
叫不醒李当归,李济也只能做好独自面对聂小倩的准备。
脚步越来越近,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李济终于慢慢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十八九岁的年纪,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身姿窈窕,眉目如画,穿一件藕白色紧致襦裙,更衬得她玲珑有致,肌肤若雪。
她这般俏丽模样,看得李济心里直流口……,直摇头叹气。
哎呀呀,实在是太不像画了。
他对面前这个聂小倩略微有些失望。
白则白矣,未免太白,病怏怏的,显得没有什么气色。
想来应该是因为她长时间不晒太阳的缘故。
容貌和身姿倒是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可惜,气质偏向于清冷,缺少一点妩媚动人的风情。
论起勾引男人,她比金华城里的那些花魁姐姐们可差远了啊!
有句话老话说的好,不要拿你的爱好去比拼别人的职业。
你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在心里头将聂小倩的周身狠狠贬斥一番,李济原本就得清心寡欲的念头顿时变得更加坚不可摧了。
见聂小倩不断逼近,李济强装镇定,试探着问道:“汝是何人?为何深夜闯至在下房中?”
“奴家聂小倩,这厢有礼。”
聂小倩上前福了一福,柔声轻叹道:“奴家本是寺里北院的家眷,孀居在此。
日暮时,小官人携仆入寺,奴远远地看了一眼。
见小官人生得风流俊秀,不类凡俗,奴心中倾慕,是故今夜特来自荐枕席,只愿求得一夕之欢。”
孀居,这个设定有点东西,会的,她是会的。
一见到真人,又听她这般说话行事,李济立马知道自己之前在脑海中预想过的那十几种场面和几十句对白都用不上了。
只能随机应变,临场发挥了。
沉吟片刻,他也轻叹道:“唉,小娘子如此佳人,何必要做这种轻贱自己的事呢?
在下并不是那种完全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也能理解小娘子孀居的苦楚。
只是此等无媒媾和之举,实在有违在下做人的一贯原则。
不如这样,小娘子暂且回去,在下明日着人到小娘子的夫家走一趟,赎出婚书。
等小娘子恢复了自由之身,在下再以三媒六聘之礼,迎娶小娘子过门,小娘子觉得如何?”
“什么?小官人要娶奴家?
不行,不行,这个我……。”
听到李济的话,聂小倩惊得连连摆手,脸上一片绯红。
成婚这种事,她在生前也曾有过幻想,思慕的对象自然也是李济这般风流俊秀的少年郎。
只是,以往那夫君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现在听李济这么一说,心里的那个影子便慢慢与李济的形象重合了。
见聂小倩神色慌乱,李济连忙乘胜追击,演出一脸落寞之意:“莫非小娘子不愿意么?”
“非是奴不愿。”
聂小倩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也带着几分低落:“只是小官人不知,奴的夫家婆婆十分凶恶,上面的姑祖母更是颇具威严,虽是女子,却都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她们定是不会同意奴家改嫁的。”
夫家婆婆是指罗刹鬼,姑祖母则说的是树妖姥姥了。
李济心念一转,很快就理清了聂小倩话里的人物关系。
虽是暗语,却也说出了一部分实情以及她自己的立场。
和书里面写的一样,聂小倩心里也是渴望摆脱树妖姥姥和罗刹鬼的控制的。
嘿嘿,只要你有从良的想法就好,有想法,我才能拉你上岸啊。
“这样么,那多予些财物呢?”
“夫家虽然不是巨富,却也不短财货。况且,家中已没了男丁,她们对那些黄白之物也不太看重了。”
“家中没有男丁吗?”
李济眼神微微一亮,仿佛要勉为其难地做下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似地:“既如此,那在下入赘过去也行的呀。”
聂小倩愣愣看着李济,忍不住掩口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咯咯,奴又不是他家的女儿,如何招赘?
婆婆也不是,就只有姑祖母,小官人莫不是想……,嘻嘻嘻!”
“打住,在下不是,在下没有,小娘子可千万不要乱说。”
一想到树妖姥姥穿上红嫁衣和自己相对拜堂的场景,李济就感觉不寒而栗,有种生理上的不适。
二人一阵插科打诨,瞬间冲淡了之前那种悲悲戚戚的气氛。
李济感觉气氛有些过于轻松,不利于他做策反聂小倩的工作,遂不得不又重新提起了那些令人不快的话题:“嫁到此等人家,聂姑娘的日子怕是过得十分艰难吧。”
聂小倩应和道:“是啊,寄人篱下,受人驱使去做那些妾身不愿做之事,真如身陷苦海,不得解脱。”
李济长叹一声,语气中含着满满的疼惜:“既然如此痛苦,聂姑娘为何不求助于娘家呢?不知小娘子仙乡何处?父母安在否?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父母?奴已有二十载……,已有两年没有见到爹娘了。”
这个话题勾起了聂小倩十分久远的回忆:“小女子本是婺州人士,家住在金华城南,父为州府小吏,母亲是商贾之女,二老膝下只有小倩一个独女,家中并无兄弟姊妹……”
说着说着,聂小倩已经泣不成声,泪水如珍珠般一个劲地下垂。
“让小官人见笑了。”
聂小倩擦干眼泪,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自打妾身的丈夫过世之后,婆婆和姑祖母就把奴家严加看管,不准爹娘过来探望,后来,更是举家搬到了这等荒僻之地。”
李济点了点头,温和笑道:“方才听小娘子说起令尊乃城南小吏,在下心中忽然想到了一事。
前朝有个叫柳毅的儒生……
小娘子与那龙女的经历虽然不同,但境遇何其相似。
古有柳毅传书搭救龙女,今日,你我何不效仿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