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济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真是那种想要效仿先贤事迹的忠义之士一般。
他从枕边行囊翻出纸笔,不由分说地递到了聂小倩手里:“烦请小娘子修书一封,顺便再交给在下一件相认信物,李济将此信连同信物一起带到金华南城,转交到令尊手上,也好解救姑娘于水火。”
“这……”
看着李济无端递来的纸笔,聂小倩面露难色,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编了。
她家曾住在金华城南不假,可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而她父亲可不是州府小吏,母亲也不是商贾之女,她是家中独女这一点倒是真的。
聂小倩的父亲名叫聂松岩,神宗朝的进士,二十年前就已官拜永康知县。
若是修书一封,再告知他父亲的名姓,李济到金华城南一打听,遇到知情之人,立马就会知道聂家的女儿早在二十年前就已过世了。
“多谢小官人!”
放下纸笔,聂小倩故作感激涕零状,边说边往李济身上靠去:“小官人对奴如此恩深义重,奴家无以为报,惟有以此身偿还一二。”
“小娘子不可,在下仆从尚在,你我还是两相无碍为好。”
李济一把推开聂小倩柔弱无骨的身体,心里却满是挫败之感。
她也太敬业了吧!
合着方才自己又是演戏,又是费劲口舌,竟全无半点作用,她最终还是想要给自己疏通一下筋骨,顺带着再放干我全身的鲜血。
看来怀柔之策对她无用,还是得像宁采臣那般严词拒绝才行。
“小娘子若是想要在下帮忙,便修书一封,留下信物,在下带到金华城转交给令尊。
若是不想,便自离去吧。
李济方才已经表明了心迹,实在不愿做此等背德之事,还请聂姑娘自重。”
见李济神色肃穆,意志坚定,聂小倩不敢再胡来,只得重新拿起纸笔,沾了些李济为她磨的墨,断断续续写下了一封求救书信。
写完书信,聂小倩从鬓间取下一支青色玉簪,郑重其事地交到了李济手上。
“此簪乃是小倩的陪嫁之物,家严见了,自会认得。”
“呵呵,小娘子放心,在下定不负重托。”
接过青色玉簪,入手只觉冰凉刺骨,陡然被簪中冷意一激,他心的心里忽然起了一丝燥热的欲念。
不好!这玉簪有问题!
此时再想要将玉簪脱手,却那里还来得及。
欲念升腾,李济神色一凛,心中暗自悔恨不已。
李济啊李济,你何其蠢哉!
若说聂小倩有向善之心,这点自是不错,可若就此认为她乃良善无害之辈,那可就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了。
在密印寺为非作歹二十年,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虽说是受二妖胁迫,但其本性必然也会因其杀生经历而生出邪气和戾气。
不能因为她长得貌美,你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啊。
更何况,对面这位乃是妖鬼,你一介凡夫俗子,身无半点法力,竟然还妄想凭借着自己的几分小聪明将人家玩弄于股掌之中,如今一招不慎,终要落得个满盘皆输的悲惨结局。
唉,没想到算来算去,还是没能改变兰溪生的命运。
下辈子投胎,做个主角吧,没有主角光环,想要逢凶化吉,真是太难了。
“小官人勿急,奴家这来为小官人宽衣。”
吐气如幽兰,沁香之味扑面而来,李济瞬间陷入了迷乱。
“嘿嘿嘿,春宵一刻值千金,小娘子须再快些。”
李济一脸惬意地躺在僧床上,任由“聂小倩”将他腰带解开,靴袜脱去。
魂销雨就一会,李济突觉脚下生凉,足心处隐隐有一阵刺痛。
好在那阵刺痛刚一出现,立马就被体内另一股力量抚平抹消了。
暖意涌遍全身,李济的神智顿时恢复了清明。
幻象消失,僧床上那里还有聂小倩的身影,从头到尾就只是他在臆想罢了。
“我刚才,是怎么了?”
夜凉如水,他的衣衫散落得满地都是,僧床上别无他物,只有一枚青色玉簪孤零零地躺在他脚边,而这一会功夫,他足心处的那个细小伤口也已慢慢愈合了。
酒,燕赤霞的酒!
哈哈哈哈哈哈,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的那番努力终于没有白费,多谢燕大哥的救命之恩啊。
命,逆天改命!
我命由我不由天!
哈哈哈哈哈!
李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险死还生的癫狂之意。
咦?他在笑什么?
聂小倩远远站在窗边,看到李济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她的神色先是似有不忍,随后又仿佛如释了重负一般。
坦坦荡荡,鼓鼓囊囊,一番放浪形骸的行为艺术之后,李济慌忙拾起衣服蔽体。
狠了狠心,他顺手把僧床上那枚青色玉簪也一并拿了起来。
这枚青色玉簪应该是件法器,很可能是个了不得的宝贝。
见聂小倩脸色微变,似有抢夺之意,李济连忙抓起行囊,将燕赤霞送给他的那个枣红酒葫芦也拿在了手上。
毕竟是仙人之物,属性相克,对于震慑妖鬼,应该会有些用处。
果然,见到枣红酒葫芦,聂小倩不由神色畏惧地向后退了一步。
慢条斯理地穿戴整齐,李济又恢复了以往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
“哎呀,真是抱歉。
今夜在下与两位友人在殿廊里喝了太多酒,方才醉意上头,忍不住就学起了那些魏晋名士,退去全身衣衫,将身体放归于自然。
刚才,李济实在是失礼了,若是有惊扰到小娘子的地方,还请小娘子不要责怪。”
“原来是这样。”
听到李济这番恬不知耻的话,聂小倩忍不住展颜一笑,轻拍着胸脯道:“方才小官人那种疏狂之态可真是吓到奴家了呢。”
“唉,聂姑娘还是请回吧!
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在下十分羞耻惭愧,实在是没有脸面再面对小娘子了。”
李济借力打力,找准时机提出了送客之意。
聂小倩看了一眼李济拿在左手上的那枚青色玉簪,又看了看他右手握着的那个枣红酒葫芦,神色有些惊疑不定。
二人僵持了几个呼吸,聂小倩忽然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倩便先告退了。
只是,托小官人到金华送信,不表示一下,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这是奴家奉上的一份谢仪,还请小官人务必收下。”
说罢,聂小倩从袖中掏出一块金锭,轻轻放到了李济的僧床上。
幽幽月光下,那块拳头大小的金锭黄灿灿的,散发着妖异的光。
看到那块妖异金锭,李济不禁在心中冷笑:这小妖婢,真是无可救药了,到现在还想要害我。
真当老子不知道此物乃是罗刹鬼骨所化吗?
当下,他没有说话,不动声色地自行囊中取出了一块玉佩和两颗明珠。
将翠绿玉佩和莹白明珠随手丢到金锭旁,皎皎月光照来,玉佩熠熠生辉,明珠交相辉映,一下就把聂小倩奉上的黄金俗物给比得黯然失色了。
看到李济这般阔绰身家,聂小倩心中羞愧难当,只能上前自顾自拿起金锭,灰头土脸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