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东方刚露一点鱼肚白，李当归忽然从榻旁床板上一下惊坐了起来。

他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与二夫人的婢女春花结成了连理，拜完堂入了洞房，掀开盖头，那喜床上坐着的竟然是一具红粉骷髅。

这可把他吓得够呛，瞬间就从成婚美梦中惊醒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门清净之所，弟子实在不该做此等污秽绮梦。

还请佛爷勿怪。

其实，人家佛爷中途已经提醒过自己好几次了，先是推搡，然后是踢踹，见自己始终执迷不悟，最后，才用红粉骷髅来点醒自己。

佛爷真是慈悲啊！

朝旁边僧床上看了一眼，见李济仍在沉睡，他只得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出门打来些山泉，煮锅清粥，烤两个馒头，再从行囊中取出洗漱之物，他就静等自家郎君起床了。

不多时，李济伸个懒腰，悠然转醒。

“郎君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嗯嗯，还行。”

李济搪塞两句，随意应付了过去。他自然不会傻到把自己昨晚行为艺术的事给泄露出来。

洗漱完，吃罢早饭，李济走到李当归面前，郑重其事嘱咐道：“当归，有些要事要交代给你。

你一会驾上驴车，即刻前往金华城，到了府上，你告诉父翁，如今我命悬一线，就等着他来搭救。

他若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就赶紧动用关系，到金华洞天请一位道法高人过来，不要那种施符祈雨，算姻缘前程的道人，要能降妖除魔，一剑斩落一大片人头的真正高手。

除了金华洞天，官府那边也要好生打点，寺中妖鬼实力强劲，最好能请到提刑司判官那一级别的资深人士过来。

另外，你到金华城南去打听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姓聂，家里有个女儿名叫聂小倩，于元丰三年仲夏过世，这户人家应该早就搬走了，你试一下，看能不能问到他们现在的住处与营生。

还有就是，你再帮我采买一些糯米、桃枝、黑狗血以及石漆、火药等等东西。”

跟随自家郎君三年，对于李济话里那些不拘一格的词语，李当归早就能熟练理解并快速消化了。

“妖鬼？果真有妖鬼！。”

李当归心中大惊，不由一脸担忧问道：“既然此地如此凶险，郎君为何不与小人一起离开？”

唉，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可现在走，不但得不到一丁点儿好处，还会留有无穷的后患。

前世故事里，那罗刹鬼为了一个退团罢工的聂小倩都能数十里迢迢追赶到宁采臣家里。

现在，我拿走了她们吃饭的家伙，她还不得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我不走自然有不走的理由。”

李济轻声叹道：“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什么都不不要问，只管把我吩咐你的事都去做了就行了。”

“是，郎君。”

“嗯，你把我交代给你的事，再复述一遍。”

“好，郎君要小人先回府上，把妖鬼的事情告知阿郎……”

听他说得没有遗漏，李济点点头，直接打发他前往金华城去了。

不一会儿，东厢僧舍开了门，见李济还在西厢，宁采臣的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贤弟早，方才听到一些动静，愚兄还以为贤弟已经离开了呢。”

“宁兄早。”

李济拱手轻笑道：“小弟若是离寺，定会去向宁兄和燕兄请辞，断不会做那种不告而别的失礼之事。”

“那方才是……”

“哦，昨夜一场酒宴，已将行囊中的干粮耗完，小弟遂嘱咐厮儿到金华城多采买一些酒食回来。”

“采买？贤弟打算在此久住？”

“是啊，能在此寺与宁兄和燕兄相识，李济幸甚。

为了增进大家的情谊，是以，想在此多盘桓些时日。”

“唉，愚兄错怪李贤弟了。”

宁采臣抱拳行礼，向李济郑重道了一个歉：“方才听到车马声渐渐远去，在下没有出来相送，乃是误以为贤弟自矜出身富贵，不愿与我等贫家之子相交。

如今听到这番赤诚之言，才知贤弟心中竟如此看重宁某。

在下愧煞，实在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兄不必如此。”

李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之色：“唉，世人谁不误会他人，谁又能不被他人误会？

况且，在下被误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就像昨晚小弟诚心邀请宁兄和燕兄入僧舍彻夜长谈一样。

本为光风霁月之举，不想却让二位兄长误以为小弟有分桃之癖。”

“昨日之事，亦是误会？”

“当然，一如方才一般。”

“那愚兄再给贤弟道个歉吧。”

“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宁兄能看清小弟的清白就行。”

与宁采臣消除了芥蒂，二人便一同去敲南舍燕赤霞的房门。

燕赤霞见到李济，心中仍有一丝不快，李济再三解释，再加上宁采臣在一旁说合，他才终于相信李济是一名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燕兄，宁兄，二位昨夜可曾梦到一些奇异之事？”

燕赤霞和宁采臣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

“贤弟此话何解？”

见二人用疑惑目光向他看来，李济不由轻笑道：“二位兄长，事情是这样的，昨夜小弟在西厢安睡，忽有一白衣女鬼入我梦来。

在梦中，她自称聂小倩，家住金华城南，死后归葬在寺北荒冢。

荒冢之中，除她之外，还有一头大妖和一只厉鬼。

她受那大妖和厉鬼胁迫，迷惑寺中往来行客，取鲜血供养大妖，行客心肝则被那厉鬼所食。

本性良善，却被迫为恶，她心中煎熬，不忍加害于我，遂将实情相告，求小弟帮她收敛尸骨，移葬别处。

梦醒之后，记忆犹在，小弟这才相信世上果真有托梦之事。

不过，那女鬼所言真假难辨，小弟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所以，想请二位兄长给拿个主意？”

宁采臣直接道：“妖鬼之言，如何能信？恐其中有诡诈。”

“那女鬼所言，或真有几分可信之处。”

燕赤霞朝寺北荒冢遥望一眼，徐徐说道：“那日我一入此寺，便觉气机有些异样。

明明是一副衰败死寂之象，古寺周围却不生怨鬼，禅院里还整日弥漫着一股安宁祥和的气息。

事出反常必有妖。

应该是有妖物以法力遮蔽了燕某的视听。”

听了燕赤霞的话，李济忍不住朗声大笑道：“哈哈哈，那女鬼果然没有骗我，燕兄你不是一个凡人。”

宁采臣也十分惊讶，侧目向燕赤霞看来。

“燕某本就想和二位真诚相交，自然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

燕赤霞微微抱拳，一脸傲然之色：“在下乃是道门钟吕派弟子，家师正阳真人钟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