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凉师兄妹赶来后,把脉坐诊后,重新在白逸尘眉心、头额前、太阳、枕骨、厥阴、华盖等处加了针,我接过银针,又在建里、气海处各加一针,每一针都是左右各旋三圈,再轻轻推深一些。
墨凉见此,忽然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定了,呆呆的看着我。
碧穹对着陆荆道:“陆城主,各人有各人的习性。我师兄问诊,素来就喜欢清净。”
陆荆会意,带着一众儒医侍卫退了出去。脚步走远后,我正用锦帕替白逸尘拭脸,碧穹的幻情剑就凉凉的架上了我的脖子。
她恨恨笑着,“云宿,你究竟还想骗我们到什么时候。”
我不想解释,就那么直愣愣看着她,开口道:“求你们,救他。”
碧穹道:“眼下这毒,只有你能想出办法。”
我茫然:“可我并不懂毒术,也只是偶懂医理,真不是你们口中的云宿。”
碧穹冷笑道:“你今日可曾感觉到身体有何不适?”
我摇头。
碧穹道:“我昨日偷偷给你下了三道毒。一道噬心,一道化骨,一道催情。三道剧毒,你都安然无恙。即便是运城最出类拔萃的儒医,也不一定能做到百毒不侵。还有你下针的手法,当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化。”
我脑中轰的一声,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碧穹又道:“你知道今日白逸尘中的是什么毒吗?”
我道:“瘴毒。”
碧穹不屑道:“运城乃医毒之城,区区瘴毒,就能让整个运城的儒医束手无策?”
我无言以对。
碧穹又问:“那你为何没有中毒?”
“是阿尘捂住了我的口鼻,又带我极快的飞出了鬼医陵。”
碧穹好像听见了什么莫大的笑话,说道:“这是七彩绝寰瘴,恐怕只有师父那般的高手才调得出来。陆荆不怕,因为他自有陆家独门的避毒术护体。白逸尘那般的高手,实力强大,若不是动了内力,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
碧穹说到这里,打量了我一番,继续道:“而你,若当真如你所言,只是个来自于瀛洲城的小小渔女,即使屏住了呼吸,毒气还能从你的皮肤、毛发里渗进去。”
我望着她,麻木,迟钝,大脑空白。看她娇艳的红唇在眼前一张一翕,看她细利的言语在耳边回响——承认吧,云宿,你还没死。
铁案如山,我不得不信。出神许久,沉默片刻,黯然抚摸着白逸尘的脸颊道:“我记忆全失,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可我知道我要救他。”
碧穹讶然。墨凉又一次被定在原地。
“若我真是跳了鬼愁渊的云宿,我们的恩怨,待日后再说吧。”我说着,看着墨凉道:“墨公子,若攀个关系,阿尘的父亲和你的父母,是一脉相承的师兄妹,看在师祖的份上,你们救救他。”
墨凉道:“云儿,方才穹儿没有骗你,我们三人中,的确只有你才救的了他。”
依他所言,我那所谓的师父上了蓬莱后,出自对鬼医的“终生择一道而从之”的怪诞规矩的愤懑,从陆上重金请了各类高手,对三个弟子传授各类绝学,焚膏继晷,风夜匪懈。但成就这事,勤学苦练虽不可少,天赋异禀才是精髓内钉。师兄妹三人虽各方面都有所造诣,但若论精通,却是各有不同。墨凉善乐理毒术,碧穹善剑道毒术,而我,对于医毒两道造诣颇深。
所以救白逸尘这事,终究还需我来。
可我当真记忆全无。
碧穹思忖良久,道:“或许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行。”
墨凉显然也想到了,摇摇头,说风险太大。
我道:“阿尘为救我才中毒,他若活,我便陪他一起活,他若死,我就陪他一道死。且不说我是不是百毒不侵之体,舍命相救这厢情,生死相随也是该当。”
墨凉轻咬着薄唇,神色复杂的看着我。
“好。”碧穹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动容,道:“云宿,你放心,我定然保你二人周全,就当全了你我同门之谊。日后江湖再见,绝不留情。”
碧穹的法子,便是幻影唤魂大法。能唤醒人内心最深的记忆,最大的恐惧。施术者如果被梦魇缠住,若不能在一柱香时辰内醒来,灵魂便会留在梦中,人自然就成了一个活死人。
…
白逸尘被一丝不挂的泡在药桶里,热气升腾,药香如蝶,满室翩跹。
碧穹点上一柱香,拿了一个银铃,晃悠悠在我眉间打旋,一遍遍重复着药王咒。
墨凉随着她拿起碧玉箫,轻轻袅袅吹奏起来。
启请府国孙真人,三天门下炼丹成,骑虎闻风宁世界,长带妙药紧随身,身穿红袍多锦绣,满腹经罗振乾坤,一十三代名医祖,三百八十药女贞,点头兽医老龙眼,神化葫芦现真形,仙丹杯水救世人,疾病困苦早离身。人有疾病来相请,辅吾弟子救良民,千方有请千方应,万方拜叩万方灵,弟子***今启请,盼望真人速来临,服望尊神亲降临。
我只觉眼皮愈来愈重,身体愈来愈轻,慢慢沉睡过去,悠悠的在一片一望无际的绿草地上醒来,睁眼便见头顶洁白蓬软的云,轻轻的飘在湛蓝如洗的天空。
我慢慢起身,四下里绿草茸茸,野花遍地,溪流淙淙。还有若有若无宛如行云流水的天籁之音。
我身着一袭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和身着窄腰绿仙裙的碧穹,伴着彩蝶翩翩起舞。她腰肢柔软,冷艳中带着几分妩媚,漫不经心的将一波媚眼投向墨凉,又落在飞舞的彩蝶上。恰如一朵怒放在雪中的红梅。
墨凉一身银色水波纹的开衫,内着一身象牙色银丝勾边的襦裙,吹着翠玉箫,长身而立,温润如玉。
我们追着兔子嬉笑奔跑。
我们骑在马背上肆意驰骋。
我陶醉与这画卷般的美好,和天,和地,和声,和景慢慢融为一体,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耳边飘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你是谁。
是呵,我是谁,我是云宿呵。蓬莱人人都称赞我美得像天上的星宿,所以还有着蓬莱花宿的美名。
前面草丛间怎么会躺着一个人,面色铁青,嘴唇乌紫,气息微弱。
那道声音又飘来了,救他。
我摇摇头,师父不让呢,师父说不要滥用良心,良心是害人的东西。
不过,这人长得真好看呢,额头饱满而有光泽,古铜色的皮肤,剑眉如画,鼻梁高耸,薄唇丰润,刚毅的棱角温柔的从下颌角滑到下巴。
我低语道:“我要救他吗?师父不许呢。”
那个声音更轻了,像耳语一般。“师父不在哦。”
是啊,师父不在呀。我坐在草地上,轻轻解了他的衣服,仔细的检查着他的身体——年轻男子的身体,紧致而富有弹性。我拿起旁边不知道谁接过来的银针,一寸寸按摩着他的肌肤,一根根找准要穴扎下去,每扎一根,左旋三圈,右旋三圈,再轻轻推深一点。
没多久,他整个人就像极了一个长满银刺的刺猬。
“用点什么药好呢?”
我喃喃自语。七彩绝寰瘴,毒性烈,劲头猛,看他这样子,大约中毒半日,已然毒入肺腑了。调养将息自是来不及了,只能以毒攻毒了。彼岸花一钱,蛟龙肝一钱,曼陀子半钱,无寰草两根,鹤顶红五钱,无根水一碗,熬之,小火熬两个时辰——不要加水。
“云儿,你在做甚!”师父一身红衣,怒火冲天从后面窜进来。
我闻言甚恐,双腿一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