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瀚说得义正辞严,理直气壮,以至于云旗一时间还以为是他听错了。
明泊只是冷冷瞥了一眼苏星瀚,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夹枪带棒,只是平平回了一句:“你要这么说,我还真要问到底了。道歉讲诚意可以,每样菜吃一口又是什么意思?怕不合你胃口?”
苏星瀚一拍大腿,瞪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儿我可是见得多了。你表面上说是要道歉,其实暗地里早就在饭菜里放了毒药,就等着我乖乖上钩呢。”
“……”
在场一众人,皆是盯着苏星瀚,目瞪口呆。
唯有他自己仍是一脸愤慨,好似已经抓住了明泊的狐狸尾巴。
明泊眼角抽了抽,强忍心中不快,问道:“你见得多,倒是说说在哪见的?”
“《九州逍遥传》、《傲视九州天》、《七侠六义》,都是这么写的。”苏星瀚摇头晃脑言之凿凿,“勾栏说书先生哪儿,听得可就更多了。”
“我给你下毒,然后呢?”
“然后……”苏星瀚没想到明泊会反问一句,一时语塞,半晌才试探道,“图我美色?”
“我就不问这一桌菜,我一口不动合不合常理。”明泊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这是天海宗剑峰,所呈菜品都是宗门内务所做,你吃出了事,我一没好处,二跑不了,我闲得慌?”
苏星瀚被他这么一说,也是愣住了:“啊这……”
“星瀚,今日是我邀请各位来的,明泊也有与你合好的意思,就把地方定在了剑峰。”一直微笑不语的司寇涿终于开了口,“你要是还不放心,每道菜我就先尝一口,如何?”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百里牧歌面无表情,说出的话却杀伤力极大,“苏姐姐替你接班,挺好的。”
唯有这一点,云旗和百里牧歌大概可以达成共识。
云旗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这顿饭没有这么简单。
可下毒?
在座除罢云旗,哪个不是九州煊赫人物,别说中毒出事,就是少了根腿毛,估计都有人往宗族里通风报信。
下毒这种下三滥手段,也就能用力对付云旗之流的无名之辈。
就算用下三滥的手段,也不会这么明显的摆在台面上嘛。
“嘿嘿。”
苏星瀚总算是想通了,嘿嘿一笑,大手一挥,装傻充愣道:“我这不是……开个玩笑,估计是当初跟云旗兄,在天禄城吓出毛病来了,各位别介意,别介意哈。”
你有毛病,可别带我。云旗心中暗道。
“这位就是云旗师弟吧。”司寇涿看向云旗,眼神温热,“初次见面,还没介绍自己。我叫司寇涿,无量峰弟子,早你几年入门。”
“青竹峰弟子云旗,见过师兄。”云旗不咸不淡地回道。
“当时听说净玉道人新带回来了个推动天磨的弟子,我就想见见师弟到底,今天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司寇涿轻轻敲了敲桌面,“既然各位都来了,那就请入座吧。今天不谈正经事,只是单纯地闲聊,不用太拘谨。”
听到这话,明泊也起身,朝云旗等人一抱拳:“之前山上山下,多有得罪,诸位同门还请不要往心里去。”
只是他话虽说得敞亮,可表情却依旧是那般阴冷,看得人很不舒服。
“哼,你知道就好。”苏星瀚一插手,颇有几分小人得志之色,“我不早就说过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就配不上听……”
话没说完,苏星瀚脸色微变,连忙噤声。
云旗看向他身旁眉头微蹙的百里牧歌,又瞅了瞅苏星瀚憋痛憋得涨红的脸,知道这小子肯定又挨了一脚,只觉得好笑。
柳听枫见他二人模样,也是忍不住偷笑,又连忙捂住嘴巴,装作无事发生。
做东的既然发话,其他人自然也客随主便,围坐桌前。菜肴酒水很快由宗门内务端来,虽都是些寻常菜式,却也是色香味俱佳,屋中顿时肉香饭香混合弥漫。
“这杯酒,我先敬各位师弟师妹。接下来门内比试,有个好结果。”司寇涿将杯中斟满门内自酿黄酒,举杯饮下。
这一杯酒下肚,气氛也稍稍缓和了些。
“云旗师弟,入门半年,修行境界如何?”司寇涿放下酒盏,微笑看着云旗,“凤初境想必早已过了。只是不知师弟能不能破了宗门,最快入琴心境的记录。”
“师兄谬赞了。我既然去了青竹峰,又选了体修,自然是要耐下苦修磨练心性,修为境界不过刚刚过线。”
云旗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司寇涿表情。
“修道确实要耐得住性子,才能走得更远。师弟才刚刚入门,就有如此觉悟,不愧是宗主也青眼有加的后浪啊。”司寇涿笑着回道。
那张脸一如既往温煦如春风,看不出些许异样。
这人难道真的对山海苑之事,毫不知情?
云旗自诩看人眼光一流,此刻少见地有些拿不准。
“涿哥,你说最快入琴心境,那是多快啊。”苏星瀚咽下一口大肉,含混问道,“你看我有机会没?”
“天海宗最快入琴心境之人,只用了八个月。”
“八个月?”百里牧歌闻言,眼中露出些许讶异。
“是宗主吗?”柳听枫也好奇道。
“不是。”司寇涿顿了顿,看向云旗,似有深意,“是青竹峰,嘉年执事。”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云旗。
而后者只是笑了笑,不咸不淡回了一句:“师父珠玉在前,我怕是难望其项背。”
司寇涿笑了笑,没有再提。
于是饭局只是寻常进行下去,几大家的少爷小姐随便挑些聊得来的东西,说来说去也无外乎这州刺史,那州将军,云旗也无心多听,于是专心致志对付起眼前菜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我看几位也吃的差不多了,今日也不需修定气书,不如我们去天剑阁看看。云旗师弟,想来还没有在剑峰好好转转吧?”司寇涿扫视众人,笑着提议。
云旗心中了然。
果然,来这儿可不是一顿饭这么简单。
只是他刚好要问司寇涿些事情,既然对方提了,他自然顺坡下驴:“那就麻烦师兄了。”
“我不感兴趣。”百里牧歌起身,显然去意已决。
“牧歌,陪我再转转嘛。”柳听枫拉住她衣袖,轻轻晃了晃。
“百里姑娘,既然我是剑峰弟子,在这儿也算是半个东道主。”云旗没想到的是,明泊竟然也是出声,“听枫这么说了,不如赏脸,也算门内比试前散散心,如何?”
百里牧歌看了看柳听枫,又看了看明泊,无奈叹气。
云旗看到明泊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毒,留了个心眼。
这人与百里牧歌如此不对付,还出言挽留,已是反常。
“既然如此,几位先去东剑阁楼下等候,我在这里吩咐几句,随后就到。”司寇涿起身,如此安排。
其他几人也就随他意思,出门向楼下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云旗忽然一拍脑袋:“我想起来,有个东西落在哪了。几位公子小结先去,我马上就来。”
说完,云旗便转身,朝司寇涿留下的房间走去。
他自然没有东西落下,这么说只是为了找个借口,与司寇涿单独相处。
云旗有意隐藏气息,悄悄凑近房间。
门内并没有内务收拾声响,安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云旗挑眉,侧过脸探头,朝房间里看去。
只是这一看,却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餐桌前,方才儒雅随和的司寇家次子,正贪婪地舔舐着一枚酒盏。
而他坐的位置,不偏不倚。
正是之前,百里牧歌落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