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国立各院校统一招生办法大纲(14条)公布,全国各大报纸都有刊登,上面赫然出现了“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名字,廖灿星第一时间看了西南联大的招生简章,得知此次招生为全国统招,在全国设多处考点,云南的考点就在联大的校本部所在地昆明,即日起开始报考,考试时间为九月一日至四日。
廖灿星填写报考志愿的时候,俨然成了宿舍里的大事,大家七嘴八舌地参与意见,大家都喜欢这个跟自己生活多日的小学妹,都建议她报考跟自己一个系,可廖灿星只是笑笑,她并未纠结,因为她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所以第一志愿她填写了联大的“中国文学系”。
7月,教育部决定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国立中央大学、国立中山大学、国立浙江大学四所大学内各设一所师范学院,由黄钰生负责筹办,因此这次招生不仅是西南联大第一次招生,也是师范学院第一次招生。权衡之下,廖灿星的第二志愿选择了联大新建的师范学院的“中国文学系”,她只填写了这两个志愿,第三、第四志愿一概没报,就这么交了上去。
大家感受到廖灿星一定要考上联大的决心,都一齐为她加油。
报考志愿之后的每一天,廖灿星只做了一件事,老老实实地当一个最勤奋用功的应考生。
虽然她对自己的成绩十分有信心,但却丝毫不敢自慢,因为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因为她不能输。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每天跟梁绪衡和楚青恬一起去听联大教授们的课,课后就经常跑到军山看书。
南湖被龚堤分成了东西两半,西边有崧岛和军山两个小岛,崧道位于中央,往往有人很多,而军山却位于南湖西南犄角处,因为位置较偏,所以较之崧岛更为幽静,而且四周青岭四合,花柳绕堤岸,风景十分曼妙动人,丝毫部署崧岛。
休息日廖灿星就会来军山读书,往往一读就是一天,饿了就吃一点提前买好的煎粑粑吃,等到夕阳落山,实在看不清书上的字,才姗姗而归,乘着夜色回到周家大宅去。从军山回周家大宅最近的路就是沿着龚堤往北进南城门再往北走一段就到了。
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归途中突然下起雨来,廖灿星加快脚步,把书包顶在头上快步跑过了龚堤,走到南门的时候,她突然看到城墙上有一个人影,那人影高大却瘦削,不时地举起手里的酒瓶子喝上一口,一边喝一边口里还念念有词,说到激昂处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廖灿星不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却一直担心他会掉下来。
廖灿星一下子便认出了这个人。
他就是联大外文系的教授,英国人燕卜荪。
廖灿星上过燕卜荪先生的课,也深深地为他的才气所折服,他对很多国外的诗歌信手拈来、倒背如流,廖灿星英文很好,她一下子便听出燕卜荪口中所念的是莎士比亚的剧作《暴风雨》中的选段:
& afeard; the isle is full of noises,
不要怕。这岛上充满了各种声音和悦耳的乐曲,
Sounds ahat give delight and hurt not.
使人听了愉快,不会伤害人。
Sometimes a thousand twangling is
有时成千的叮叮咚咚的乐器
Will hum about mine ears, aime voices
在我的耳边鸣响,
That, if I theer long sleep,
有时在我酣睡醒来的时候,
Will make me sleep again: and then, in dreaming,
听见了那种歌声,又使我沉沉睡去;
The ethought would open and show riches
那时在梦中便好像云端里开了门,
&o drop upo, when I waked,
无数珍宝要向我倾倒下来;当我醒来之后,
I again.
我简直哭了起来,希望重新做一遍这样的梦。
燕卜荪的声音浑厚悦耳,可廖灿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从中听出了寂寞,可许多晚归的蒙自百姓从城门经过的时候会抱怨一句:
“还是那个醉鬼!”
廖灿星不忍离开,一直默默地听着。
吟诵完这一段,燕卜荪先生又喝了一口酒,眼看着瓶子见了底,燕卜荪高高举起瓶子往嘴里倒,然而瓶中已然涓滴不剩。
许是太醉了,燕卜荪手中的瓶子不小心脱手,瓶子跟城墙的墙壁碰撞,当啷一声,声音很大。
燕卜荪赶紧往城墙下面看,不停地大喊着“SORRY”!
可当时城墙下并没有人经过。
燕卜荪先生却依旧不停地喊着。
七八月份正是蒙自石榴上市的季节,如果说六月底的石榴还差那么点意思,那这时候的石榴便是“正当时”了。白莳芳自从怀孕之后,口味就发生了很多变化,以前喜欢吃的,突然就不爱吃了,以前不爱吃的,变得十分喜欢起来。以前白莳芳并不十分喜欢吃石榴,可是自打吃了一次蒙自的石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每次赶街子周曦沐都会给白莳芳买石榴。
七八月份的街子十分壮观,道路两旁满街都是买石榴的摊子,个儿大的有菜碗那么大,个儿小的也有饭碗那么大,皮色红里透黄,打开之后,里面的子有小拇指头那么大,颗颗晶莹饱满,好似红色玛瑙一半,吃起来更是汁水丰沛,酸甜可口,最重要的是物美价廉饭,每只只要两分钱,可以说是十分便宜了,白莳芳每每吃到欲罢不能,她坐在房中,斜倚在床头,慢慢剥,慢慢吃,一次能吃两三个。周曦沐虽然什么都依着白莳芳,可还是担心她吃坏了肚子,每次好说歹说才肯作罢。
在白莳芳吃石榴的时候,周曦沐往往坐在旁边的藤椅上看书,可他的眼神时不时会从书页上飘走,落在白莳芳身上,看她朱唇轻启,雪白的贝齿将晶莹剔透的石榴籽轻轻咬住,窗外微风微微吹散她鬓边散发,她无意用手拨开,眼睛不知看着何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慵懒、闲适的气息,会让周曦沐忘记自己此刻身在他乡。
这日又是大街子,家里的石榴吃完了,周曦沐去买石榴,他在一个摊主那儿看到看到几个石榴,又大又红,简直是“美艳动人”至极,摆在一筐石榴的上头,无论从个头到色泽都把周遭的石榴给狠狠比了下去。
“这个大石榴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