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上来。”
时浅的声音一如从前,寡淡而冰冷,又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时耀和保镖刚要踏上旋转楼梯的脚步,顿时收了回去。
他们不敢违抗时浅的命令,时耀是十几年锻炼出来的下意识反应,而保镖不敢违抗,主要是因为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不知何时,景沉已经穿好衣服走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时浅的身后,比她高出了一个头。
他低头看着她粉色松软的长发,沉深如海的瞳,满眼的宠。在看到她光着的白嫩小脚丫时,又忍不住皱起了眉。
怎么还是不喜欢穿拖鞋?
时浅本没有发觉,不过保镖们恭敬地低下了头,她就立即知道了他出来了。
不过时浅没有回头,而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冷声道:“他今天不去公司。”
“你们先回去吧。”
“???”
木桩一样立在原地的保镖,听到清软温甜而平淡的声音,不约而同地转眸仔细打量女孩,眼底都飞快地流转而过惊艳之色。
女孩长发微卷,落在肩头,五官精致仿佛上帝精心雕刻,一身雪白的长裙衬得她原本冷白肤色更加白皙。
只是精致的锁骨之间,似乎有几处微红。
大概是因为长相过于清美,一头粉发并没有非主流的油腻感,反而让她更像是漫画里的女主角,甚至比不真实的漫画美的还要不真实。
这就是让他们沉爷屡败屡战的女娃儿?果然有点东西啊!
时耀倒是从小见惯了这张脸,声音里藏着些微的不满:“沉爷今天有事情要处理……”
他的行程现在可不是你这个时家大小姐可以决定的!
“没什么事比对我负责更重要。”
时浅语出惊人。
“???”
负责?负什么责?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需要他们沉爷负责的事情?保镖不敢多问,按耐住心中好奇,低下头各自想象着。
“除非……他不想负责。”
时浅语气不紧不慢,却又透着淡淡的威胁,墨黑的眼瞳里迸射出尖利危险的光来。
仿佛如果景沉跑路,她就会不择手段地把他吃掉一样。
景沉还在犹豫要不要像以前一样直接把她抱起来,不要让脚沾着冰冷的地板,以免着凉。
可是他又怕时浅直接推开他,因为他的靠近更加厌恶他……
犹豫之际,时浅的话如同惊雷一样劈中了他,让他直接呆滞在了原地。
景沉深浅难测的眼眸里,划过带着欣喜微妙的暗芒,烟花般一样绽放。
她愿意让他负责?
浅浅这是……
十几年来,景沉自以为没有谁比他更了解固执成性的时浅,可是现在,他却忽然觉得看不懂她了。
“浅浅……”
熟悉的低哑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浅迅速拧过头,明澈灵动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丝丝明显的惊惶。
心却莫名软了一下。
两道目光在空中碰撞。
“浅浅,我……”
“你这裤子……”
景沉话还没说完,就被时浅不悦地拧眉打断,他的心紧了一瞬。
时浅给景沉准备的上衣还算合身,白衬衫安安分分一丝不苟地扣着,但是裤子明显短了不止一截半截。
那是时浅衣柜里最大最长的裤子了,她还亲自量过自己的腿长,将近一米一,可是景沉穿上,露出了大半个白皙精瘦,没有赘肉的小腿……
这怎么看怎么滑稽。
更让时浅惊讶的是,他居然真的穿上了?!
他都已经接管盛世集团了,他还这么听她这个大小姐的话吗?就跟那个时候一样……
她让他穿女装,他都毫不犹豫地穿上……
时浅心尖狠狠地颤了颤,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不由庆幸——幸好自己没有让那群保镖上来,幸好二楼的栏杆是实木桃雕的,挡住了楼下那群人的视线,幸好给他留了点面子。
忽略下半身,他看起来依旧矜贵孤绝,气质出众。
看到她笑了,景沉也跟着笑了。
她真的笑了。
从那件事之后,她终于在他面前笑了。
景沉整个人都心花怒放,不仅仅只是因为时浅的笑容,还因为这身衣服——
这恰恰证明时浅家里并没有别的野男人,网上流传的时家大小姐混乱的私生活都是假的,都是她装出来骗他气他的。
他唇角笑意更深。
“夏耀,给景沉拿套衣服来,十分钟之内。”
听到“夏耀”两个字,夏时耀心里就已经炸毛了。
这时浅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这么惹人烦?这命令的语气也是!偏偏他还不能违抗!
“去,找衣服!”不过他可以命令职位比自己低一级的保镖。
“是。”黑西装的保镖迅速转身离开,对视几眼,各怀心思地踏上了给主子找衣服的路。
“夏耀,去太阳湾,取证件。”
景沉对夏时耀说话的声音难得这么温和,还带着点点请求和急切的味道。但是夏时耀的心情并不美好。
怎么回事!?连他沉爷也叫他夏耀?肯定是因为时浅这个女人!
其实这个名字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夏时耀本人,想太多。
“是。”
景沉的命令他亦不敢违抗,夏耀黑着脸,转身大步离开了白云别墅。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两个人互相对视着。
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景沉的眸色很黑很深,像沼泽像古渊,见不到底,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一旦陷入就无法自拔。
他喜欢穿黑衬衫,也是她二十几年人生里见过的,将穿黑衬衫最俊朗妥帖的人。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穿上白衬衫。
那是她最初心动的他。
白衬衫的少年,背脊挺拔,站在梧桐树下。
那一天一切都正好。
阳光正好,透过缝隙在少年身上落下深深浅浅斑驳的令人心动的光影。
微风正好,吹来栀子花的香气,也吹起他半垂的漆黑刘海。刘海下,那双眼眸比黑曜石还要明亮纯净。
人也正好,他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他。
那时,她是在时家训练保镖的庄园。
百无聊赖,到处逛逛,就那样看见了他。
十二岁的年龄,身上就透露出一种少年老成的深沉,和骨子里的于尘世格格不入的孤傲清贵,好像谁都不能靠近他,而且永远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九岁的时浅,产生了一个想法。
她要占有他,然后,征服他。
时浅看着少年笑了,那是那时的她,九年的记忆里,笑得最真诚最开心的一次。
因为,她找到了新的存在意义。
那就是完完全全地得到他。
虽然她后来发现,庄园里所有的少年保镖,都穿的白衬衫,但是谁都穿不出那个少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父亲让她选两个贴身保镖。
“我喜欢他。”
时浅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个贴着“9”号叫“景沉”的少年。
她只想选他,附带着选了景沉旁边比他矮一截的夏耀。
之后的那十多年,她从来没有那么依赖过一个人,而且非常享受这样的依赖。
好像她终于找到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好像他们天生就应该永远地在一起,不管别人怎么说……如果没有后面那些事……
“景沉,给我热牛奶好不好?我想喝甜甜的热牛奶~”
“景沉,抱我去刷牙好不好?我不想起来~大冬天太冷了~但是你抱我我就能起来~嘿嘿嘿~”
“景沉,我睡不着,给我讲故事。”
“景沉,我们一起去荡秋千吧!爸爸在院子里给我修了秋千。”
“景沉,我好无聊啊~陪我打游戏吧?”
“景沉,给我讲题……”
“景沉!”“景沉!”“景沉!”
“景沉,我喜欢你。”
从始至终,时浅都不愿意承认的是,她前世恨惨了景沉,也爱惨了他。
因为是他,所以她对他的恨意,比任何人都要深,都要倔强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