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仙垂了眼帘，窝在她怀中略沉了沉气息，眉眼多了几分哀思：“此事说来话长，你速度且慢些，我与你讲个故事。”

阿绛点了点头，脚下速度放缓。

姻缘仙叹了口气：“从前有个散仙，叫织游。“

阿绛眨了眨眼睛，好老套的开头……

姻缘仙：“方化人形就跟在上仙身边。

每年七夕随上仙树下乞巧，中元于河畔放灯，腊月融梅间雪烹茶，二月必是要去弱水河畔放筝，暑日撑扁舟在荷池纳凉，重阳登高饮一杯怪滋怪味的菊花酿的……

后来，织游爱上了仙上，仙上也对织游情有独钟。

本来是一段好姻缘，可织游发现，原来她只是因为长了一张与仙上心上人一般无二的脸，才运气好得了三分垂怜。她大闹了一场，夺门而去，下了凡间，从此成了没门没户的散仙

千载的相思，是经不起一丝刺激的。当她看到那个凡间男子竟然长得跟仙上一模一样时，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千年的相思落地生根，让她陷了进去，对着那张脸千依百顺。

其实她和上仙一样很可恶吧，明明自己最恨被当成替代品，却做着与上仙一般无二的事，接近男子，撩拨男子，明明心里爱着仙上，却玩弄那男子的感情。

她低估了这个人类男子，一时不察，竟被他招惹来的魔物缠住，陷自己于险境。

织游并不惧怕什么，甚至在男子顶着那张脸，卸去她手足，剜去她的双眼，以她的血供养魔物的时候，她都不曾害怕。

一切，不过是她咎由自取罢了……”

阿绛见她半晌没说话，虽然这个故事挺无聊的，但她还是很捧场地问她：“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姻缘仙叹了口气：“后来男子发现，红绳浸了织游的鲜血，便有了仙力，只要趁女子睡着，把它系在那女子手腕上，她醒来后一定会爱上看到的第一个人。”

阿绛这才察觉点儿意思：“这个好玩！”

姻缘仙被噎了一下，继续道：“就这样，男子靠着红绳，玩弄了不少女子的感情，每每腻歪后，就把她们甩了，那些女子被他玷污，又不得他欢喜，只能自尽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阿绛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所以他就跟魔修合作，魔修吸食你的精气，他夺你血肉？”

姻缘仙点头。

阿绛：“那男子就是刘蒙？”

姻缘仙：“是，住在小镇外不远处的姻缘庙，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不叫这个名字了，每次看上新的女子，他都会换一个名字与人皮面具。”

阿绛咬牙：“果然，凡人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你也太蠢了，竟然轻信一个凡人，凡人是世间最恶毒的种族，跟他们划清界限还来不及，你还凑上去。”

姻缘仙愣住：“你怎么对凡人恶意这么大？”

阿绛冷哼一声：“难道不是吗？你自己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姻缘仙摇头：“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

阿绛：“怎么来的？”

姻缘仙眼底柔和了许多：“凡间相爱的男女，心中有爱，产生的信仰足够多，便会有姻缘仙的出世，我就是这么来的。人世间每个人降生时，脚腕上便与生带来一根红绳，红绳会跟随着主人长大，牵引着主人，带着他们在千千万万的茫茫人海中，找到红线另一头的命定之人。这红绳便是姻缘仙的使命。”

阿绛对这些情爱一窍不通，故而没有接话，看到不远处的河畔，松了口气：“弱水河畔到了。”

姻缘仙愣住，看向不远处的河畔，红了眼眶。

阿绛把她放下，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口：“这河畔风大，你来这儿作甚？”

姻缘仙眼中含泪，冲阿绛笑了笑：“年幼时，仙上常带我来这儿踏春。”

阿绛不理解她的情爱，却也感伤于她眼底了落寞，难得的没有开口损人，又忍不住问她：“你既快要消散了，为什么要来这儿，去见一面你的心上人不是更好？”

姻缘仙苦笑着摇摇头：“自有再见之时。”

阿绛不解：“再见之时？”

姻缘仙被砍了手，无法拭泪，只能微微侧头迎风，让湖面的风吹干眼底的酸涩：“我与他的纠缠，怕是没有尽头的。只要凡人心中还信仰爱，我便会在姻缘树攒满功德之时，重新出生，回到他身边。”

阿绛讶然地张了张嘴，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讲太多，泄漏什么秘密。

姻缘仙看向她，柔和地笑笑：“你不用害怕，新的姻缘仙降生，虽然还是我，但又不是我，新生即是重新开始，不会留有上一轮的记忆。”

阿绛突然灵光一闪，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死后重生的你，虽然还是你，长着你的模样，却不会有前世的记忆？”

姻缘仙点头。

阿绛眨了眨眼睛，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想了想，反正她下一轮就不记得了，放心开口道：“那你怎么知道，你仙上喜欢的，不是上一轮的你啊？”

姻缘仙下意识的摇头，又忽然僵住，煞白了脸，眼底瞳孔放大，扑下满脸泪水：“这怎么可能……”

阿绛耸耸肩：“我瞎猜的，你别介意。”

姻缘仙忽然激动地靠近她：“你帮我！你帮我！”

阿绛被她忽然高昂的声音吓一跳：“你你……别激动，帮什么？”

眼看着身体越来越透明，姻缘仙激动得抑制不住哭声：“我家仙上是九尾狐，仙界的姻缘仙，凡间称他月老，日后我若重新降生，你来月老仙府寻我，把今天的事告诉我，虽然是猜测，但我总该探知清楚才能死心！”

阿绛点头应承：“这不是什么难事，我答应你便是了。只是，重生后你必认不得我了，我去找你，你不见我怎么办？”

姻缘仙默念口诀，召出一根小红绳：“这个你拿着，这是姻缘仙的本命，你拿它出来，我就知晓了。”

阿绛收了红绳：“行吧。不过说好了，我只是看你可怜，帮你一次，到时候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根红绳可都归我的了！”

姻缘仙感激地点头：“那是自然。这红绳便赠与你，日后你若遇心仪之人，可将红绳一分为二，赠一半给他。姻缘仙的本命绳不同于普通红绳，它的效果人神妖魔怪各族皆可奏效。”

“好，谢啦！”阿绛收了好东西，对姻缘仙和善了些。

姻缘仙眼见自己元神将散，忙叮嘱：“切记，本命红绳不可……”

来不及说完，姻缘仙化作灵元飘散。

阿绛啧了声，想了想也罢，等她下一轮降生，再问问就是了。

她有没有说下一轮是什么时候来着？

呔……

阿绛没有立马回洛山，而是拐了道，往那个小镇去。

没有作恶还能善始善终的道理。

不带着那几个拖油瓶，三天的路程缩短到一天半，她很快找到了姻缘仙说的那个姻缘庙，果然看到里面有人居住的痕迹。

阿绛窝在房梁上蹲着，到夜里，才见有人进来，喝得烂醉，怀里捧着一把红绳，嘴里念叨着什么。

不确定是不是他，阿绛也没贸然行动。

那醉汉扑在地上，散了一地红绳，他爬起来呸了两口，醉醺醺地踩了踩：“怎么会失效了？嗝……混账！织游，你给我出来！嗝……是不是你捣鬼，把仙术还给我，还给我！我的红绳！”

这必然是他了。

阿绛冷了脸色，眼底杀机暗起。

那醉汉打了个冷颤，莫名清醒了几分，爬到床上，用被子裹紧自己：“睡觉……睡觉……我的美人儿……”

阿绛冷哼，从房梁上跳下来，手指运起灵力，虚空一掐，隔空掐住了那醉汉的脖子，把他拎起来。

阿绛眼底闪着森冷的光，眼看着人就要断气了，忽然脑中一阵刺痛，手掌被冰封住。

脑中传来神湘威严森冷的声音：“不可犯杀戒，回来。”

阿绛瞅了一眼自己被冰霜覆盖的手掌，咬了咬牙，只得作罢。但恶人必是要有恶报的，她看向昏迷的醉汉，另一只手掌化出一盏红莲，一瓣花瓣飞出去，融进醉汉额间。

阿绛：“明日一早，你要去官府投案自首，忏悔自己罪孽深重，把所犯的所有命案全部交代，不许提及姻缘仙一事，只说受魔人蛊惑，犯下大错。”

醉汉额间红光一闪，一朵红莲印记生成，红光大盛，又隐匿消失，恢复如初。

阿绛这才勉强满意，转身离开姻缘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