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景越见大家咖啡喝得差不多了,登上宴会厅中间搭建的展示台,拿起话筒说道:“非常感谢大家今天百忙之中来参加我举办的复古主题宴会。如各位所见,你们面前的餐点、桌椅,包括为你们服务的侍者的服装,都是按照上几个世纪的风格来的。”
“请柬中有提到希望大家能带一件复古的物件来作为展示,那现在我们就正式进入这个环节!”
景越一段发言结束,景容声带头鼓了掌,宴会厅内顿时掌声流动,像是水龙头开了闸,哗啦啦地冲进池里。
今天能来参加景家晚宴的,都是京城里与景家实力差不多或者比景家稍次一级的,不过就算这样,手里的收藏也不是普通的人家可以比。没过多久,用于展示的桌子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一排古董,数量繁多,做工精致。侍者把长桌挪到中间排成两列,人走在桌子中间,就像逛古玩集市一样,左右都是景色,触目便是藏品。
萧老先生让萧奇推着,腿上坐着林曳,身边跟着景容声父子,率先进了这个临时搭建起来的“集市”。每家的展桌前都站着一位侍者,负责为客人们介绍桌上摆了什么古董,哪一年有什么故事。林曳支棱起半个身子在老先生膝盖上瞧着,有饰了美玉的西洋电话,锃光瓦亮的宫廷佩剑,裂纹冰色的哥窑百圾碎,还有无处不在每个时期都有的让人眼花缭乱的珠宝。
放眼望去,珠宝首饰倒是占了这个展览里的近七成古董。林曳看得唏嘘,金属等价物的保值程度果然可敬可佩,不过对于想要捧着文先生的景越来说,这些珠宝越是五光十色,文先生的几部民国旧书不就越是底蕴深厚了么?
要不说林曳其实是有跳预言家的本事的,轮椅刚到下一张桌子前,文先生下午在书柜里指过的那几部书,就用一个打开的匣子装好了工工整整坐在一圈等价物中间,古色古香,林曳抽了抽鼻子,还能闻见一丝书卷特有的纸墨气息。
这张桌子前的侍者估计是今天满场的侍者里最得景越喜欢的,景越一见他就有抑制不住的神采飞扬,一个眼色使过去,侍者敛了敛嗓子,字正腔圆地为众人介绍文先生这些书的来历。
林曳眯着眼听了,觉得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收藏的大家留作,不过在场的宾客多的是人精,消息灵通的,来之前就知道景家的小公子对文先生家的独女一见钟情,穷追不舍。现下一见景越刻意捧人的安排,要么睁只眼闭只眼,要么干脆附和一番,称赞文先生气节高尚,情操陶冶有术,一时间文先生的周围竟也像肉下了油锅似的沥啦作响。文先生本人平时只在学术会议上被一群学生围着问过,陡然来了一群身价不菲的人恭维,刚开始还能应付几句,到后面却被诸如“文小姐和景小公子真是天造地设,金童玉女”般的话语塞得只能一脸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虽然文先生落后了萧家的轮椅几步,但是人群熙攘起来,络绎不绝的问候声难免都灌进了萧老先生和林曳的耳朵里,就好比走在大街上总能听见有的店铺拿着大喇叭放“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江南皮革厂倒闭了”,想逃也逃不到哪里去,毕竟路就这一条,再说街总是要照逛的,又不能去砸人家店子。
萧老先生皱了皱眉,看向膝头的蓝灰色小花猫,后者和他一样,听烦了这种风吹自动的奉承话,正用两只前爪扒拉自己一双廓圆梢尖的毛茸耳朵,整张脸都埋进了他腿上盖着的毯子里,一条长尾巴跟条小鞭子似的,在毯子上拍来拍去。
老爷子瞧着小猫的做派,只觉得这尾巴力道拍得不大,但是简直拍到他心里,他怎么早不遇见这么只通人性的猫呢?
一直站在轮椅后的萧奇,见老爷子忽然小幅度挥了挥手,福至心灵地推着这爷俩就往下一张桌子去了。
而刚开始还跟在文先生身旁,此时来恭贺的人一多就被自动挤到一旁的龙木,看了看轮椅已经往前行进,索性从人群中抽身出来,大步流星跟着轮椅就往前走去。
龙木腿长,走得又快,一身战营香味随着这人工造风就把还在萧老先生腿上撒泼的林曳给激醒了,她抬起头朝后看去,萧老先生一见也回头看去。萧奇很有眼色地将轮椅转了横向,一老一小在珠光宝气的长桌中间粲然望来,通明灯火水晶光落了满身,明明是坐在轮椅上,却一点没有风烛残年的凋零感,反倒是给了龙木一种岁月静好,天人和乐的隔世恍然。千藏阑珊,史河浩瀚,似乎都尽收于老人膝头那只花猫脖颈上的镂金铃铛里。
龙木这一晃神,嘴角不自觉地就微弯起来。萧老先生看着这个清瘦俊逸的年轻人,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边景越伴着文先生,贤婿的神态全长在脸上,无意一个转头看去,龙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到了萧老先生身边,两个人似乎相谈甚欢。
真是看不出来,大哥不是说这个穷学生很快就会被上流社会的生活耀得直不起腰来么?居然还能见缝插针地钻他空子,伺机去巴结萧家老爷子!
景容声显然也是看见了轮椅已经远去,他不着痕迹地换到景越身前,侧头对着身后低语:“丢了萧家,你心想未必能成。”
景越飞快地说了声“是”,几步借位换出人群,也朝着轮椅方向气势汹汹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