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章 楼司之争(1 / 1)北山鹿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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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五一过,历国的年例便过去了。

官员入朝、市人隆业,侩人卒人开始一年的奔波。

离年例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张柬摆了个局,心知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再过一个年他就要休致了,一辈子三叩六拜都过了,绝不能坏在这最后一哆嗦上。

上头的意思不难领会,这块石头如何安置最好在上平府的范围解决,若往外捅可就不是千层浪那么简单了。

这一席他只请了两个人,一个是户寺执礼袁罡,另一个则是东门楼在上平府的话事人——上平尉崔克。

崔克也知道这个“二十多岁的老学究”有些难缠,要不是上平城里有此人,那两个流人早已身首异处了。

崔克穿着东门楼的专属服饰,黑衣红纹,与袁罡的对比可谓强烈。

殿堂中,张柬坐主位,王喜陪在一侧,眼前左右两张长桌,袁罡和崔克几句寒暄之后便各自落座。

片刻之后,袁罡率先开口,“此想问大人三个问题,若得相解,此事悉听尊便。”

对方出招,自要接招,一般来说这等情形都会依言且问来听听,但崔克坐得东门楼高位,是何等精明之人,真让这些老礼究给绕进去一时半刻可就出不来了,“先不劳袁大人发问,崔某只想问袁大人一个问题,大历律法等录第四,流人藏铁器当诛,算不算数?”

袁罡眼睛一眯,“崔大人何必如此急躁?律法作不作数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你东门楼敢这么问吧?!”

崔克双目一定,“袁大人纠于此事,不过是以结果而论,请问大人,如果只以结果论事,要刑律何用?刑律之要乃在约束!流人藏器当诛,此为铁律!从古至今以一绳而量准,如若事事都有开脱,连刑律都能任人发散,天下固本纲常何在!”

“口口声声刑律,天下并不是只有东门楼可执的刑律,祭祀之礼亦是大律!崔大人说到固本纲常,大历千年礼为纲常!礼者,定亲疏、别同异,更要明是非!忠、仁、信、勇……”

不等袁罡说完,崔克立时抬手将其打断,他太清楚天礼院的这一套了,“我东门楼依律办事!没有东门楼的辖归,万千礼数都是空中楼阁罢了!”

这时,袁罡冷目带讽,“大历立国将一千年,前六百年并无东门楼,崔大人这空中楼阁到底指的是什么?!”

崔克正要开口,这时却到袁罡发难了,掌背掠袍发出一声啪响,陡然起身双掌合于腹前,此为——

礼人训!

片刻之间,张柬和王喜连忙起身,头微颔、眉微垂,崔克双腮如铁,但也只能依样为之。这礼人训,需学职官职双双加身且有天礼院的天礼正印之人方能所有,当世修礼食禄者,千人未必有一。

“崔大人说我惟结果而论,那是谬天地之大误!真要杀此二人,我倒想和崔大人说说什么是真正的结果!一府祭礼众目睽睽,救人者反被毙、抱薪者葬风雪,流人命贱但天下有口耳,大历昌隆但外要御六合,传之四海何以全礼!难不成天大地大,都大不过东门楼所掌为大!”

这帽子扣的,岂是一个上平尉所能顶得住,但只要袁罡这手一直合着,崔克便只能听着。

“我大历以礼立国,祭礼为百礼之首,拥礼者皆良民、败礼者必奸佞!此事镇礼司全程控监,非你东门楼藏器必诛所能诠解,崔大人若执于此,不如到安京城再说后话!”

袁罡刚一坐下,崔克立时怒目以对,“从古至今东门楼正律天下,受污受蔑常而有之,岂因此谤避趋!袁大人大顶帽子乱扣,安京城再言谁人有惧!”

袁罡哂笑,“跋扈就是跋扈,何来乱扣帽子,年前东门楼假镇礼司之名抓流人,这件事不公不报,呈上去的只有一个数目,背后的参本早够你喝几壶了,还在这和我理论半吊子都不懂的礼数?怎么?要听一会学问?”

崔克双拳暴筋,凌然扫目而后深眯袁罡一眼,陡然一个转身阔步走了出去。

这一幕幕,张柬倒是稳然安泰,可一旁的王喜几乎看傻了,如此剑拔弩张哪里是他想象中的官场,话锋之锐恨不得在对方身上戳几个窟窿。

“那依袁执礼,此二人当如何处置?”

“此事关乎府台大人安危,一切当由府台大人思量,下官便不多做干涉了。”

这话一说完,袁罡也走了出去,闹到最后球还是踢给了张柬。微一转念却也明了,这种结论性的举措对方断然是不会做的。这一个场子更像是镇礼司压了东门楼一头,保不齐还能在天礼院做一道背书呢。

“大人,不如不赏不罚?”

“那这个场合还有什么用,谁赢了这一局你看不出来吗?”

“那……”

“给他们办一道籍箓,从流人中消失吧。”

“可流人都受东门楼的控制,这籍箓还是要和他们沟通呀!”

“不用过问东门楼,此为入等而非升等,用府台赦令流人改卒人,底细就是流人!”

……

元月十五过后,屠烈和丁六迎来提审,但一共就问了三个问题,姓甚名谁、生于何处、今年多大。

屠烈知道事情有转机了,一听就是去办理什么。果不其然,二月初一这天,二人被释放了,离开大狱之前,狱监给了他们每人两块竹牌。

这两块竹牌手掌大小,内侧都有九个孔由麻绳串接起来,合起来就像封面与封底。

这就是历国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

籍箓。

历经波折,屠烈终于混到了这个世界的最低等——九等卒人。

至于流人,并不在九等之列,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把流人当过人。

虽然是最底层,但有了这张籍箓,就可以在大城小城的街道上行走,可以到青色幌子的店家下馆子,更可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营生,如果肯努力,做不得中等人也能混个有头有脸。

可是当看向右面那一半的时候,又让人神色又有些发苦,流人的这段“黑历史”注定是抹不去了。可欣喜远比苦恼多,最起码他们行动自由了。

大牢的外面一片空旷,这里是上平府的西大牢,重犯之地,远离城镇。

二人在大牢外面走着,终于不用低着头担心被发现,不用犯愁何处容身,仿佛连身边的气息都鲜活了几分,头顶的日头都暖了几分。

走了一阵,屠烈忽听身后噗通一声,一转头看见丁六双膝着地,一直处于懵怔的丁六,这时才反应过来、活泛起来!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改了命!

“烈哥!受六子一拜!此恩同父母!割头洒血来日必报!”

屠烈忙上前把他抻起来,“说这些做什么。”

“烈哥,今后什么打算?不管去哪我都跟定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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