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胭脂,被长孙慕燃的话差点惊掉了下巴,纨绔子弟居然也会有如此惊人言论,这还是她认识的,名满长安的风月散人吗!
长孙慕燃被胭脂瞅得浑身不自在,“你总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重新认识你。”胭脂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今日的你令我刮目相看,不愧是长孙家的孩子!”
“观二位之言行,他日必可成为国之栋梁。”李泌看着他二人说道。
胭脂苦笑,“他倒是可能,我就算了,朝廷怎会让一个女子为官。”就算是她犟嘴,也没有办法改变女子无法立足朝堂的事实。
“一切法皆可变,胭脂小姐他日必能有自己的一番天地。”李泌赞道。
长孙慕燃附和,“我也认为你必有作为,虎父无犬女嘛!”
“你什么意思!”胭脂瞪他,长孙慕燃就是长孙慕燃,哪那么容易变。
李泌见他们二人又掐起来,摇头笑笑。
“先生,先生!”伙计慌慌张张地奔进院中,随他而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灰蓝衣衫的人。不待伙计开口,灰蓝衣衫的人便道:“杨相国请先生过府一叙。”
长孙慕燃见来者不善,正要站起身说话,李泌看他一眼,对来人说:“我随你去。”
“先生!”长孙慕燃站了起来,“我陪你一起。”
胭脂也站了起来,看到长孙慕燃肃穆的神色,立刻明白,杨国忠让李先生去绝不仅仅是过去说说话那么简单,否则长孙慕燃也不会如此紧张。
“小友不必担心,杨相国乃堂堂宰相,我不过是山人隐士,他怎会为难于我。”李泌淡笑着说完,随灰蓝衣衫的人出了院子。
一路上李泌都在思量,杨国忠会问些什么,他应该怎么作答才能够全身而退。这次他来长安行事高调,坚持了三十多天的茶楼说书,含沙射影,各种隐喻,不过是为了揭露当今朝堂的局势,让天下人知晓,尤其是那些士子们能够更多地去思考如何改变朝中的晦暗状况。
至于杨过忠,他找他是早晚的事,他在长安的眼线恐怕早就将一切都报告给了他。不过他倒是能忍,直到现在才发难,而且还是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看来他是低估了他,虽然不学无术,但多年的宰相生涯,还是磨炼出了些许智谋。
灰蓝衣衫的人将他带到一间厢房,便退了出去,随后又有人上茶和点心,但是杨国忠却是一直都没有出现。
李泌等了良久,觉得肚子饿了,便将茶和点心都吃了,觉得似乎还是不够,便冲门外喊:“有没有人啊,能不能再上杯茶和点心来。你们相国是不是打算留我吃晚饭啊!”
很快,丫鬟端进来茶和点心。
“你们相国呢?”李泌对着她们问,可两个丫鬟什么也不说,径直走了出去。
李泌不管三七二十一,又吃了几块点心,摸摸自己的肚子,站起来在屋子里踱了一圈,伸伸懒腰,坐进靠墙的圈椅闭上眼歇息。
掌灯时分,杨国忠进来,正看到靠在圈椅里睡着的李泌,鼾声连连,不禁笑道:“这小老头,还真是心宽。”走到他的身边,用脚踢踢他的腿,“喂,醒醒!”
李泌蓦然惊醒,大喝,“谁,谁踢我!”
杨国忠背着双手,云淡风轻地盯着他,“我相国府的茶和点心可还行?”
李泌仿佛是没有听到杨国忠的话一般,双眼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才从刚才瞌睡被惊醒的混沌状态中苏醒过来,“啊!杨相国!”他弹跳般地起身,赶紧整理下自己的衣冠,拱手行礼,“山人李泌见过杨相国。”
杨国忠冷笑道:“山人李泌,你到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头衔,本相倒是要问问,你既然自称山人,便应该不理红尘俗务,怎么又在长安大放厥词,抨击朝政,指责当今陛下!”
“相国大人,慎言啊!鄙人乃一介草民,哪有资格谈论朝政,更没有胆子说陛下的不是啊,还请大人明鉴。”李泌吓得不行,慌忙解释。
杨国忠脸色阴沉,问李泌道:“那我问你,你整日里讲什么屈夫子,什么错诛直,错诛枉的,还说太宗用魏征,从此朝政清明,诸如此类,难道还不算是议论朝政吗?莫非,你是想说陛下不够贤明,所以用的都是奸佞吗?你是在指责老夫是奸佞?”
李泌突然激动起来,声音高亢,“杨相国,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我没有半点隐射你的意思,你为何非要给我扣个违逆的帽子呢。我不过是在茶楼里说个书,混点子散碎银两而已,你至于非要弄得我身陷大牢不可吗?”
“说书,混点散碎银子!”杨国忠挑眉,“你是当我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的。李泌,你师从张九龄,因为陛下贬了他,你心怀怨恨,所以到处散播流言,抹黑陛下,你当我不知道?如果我不是看在你曾经也是朝中大臣,与我同殿为臣,我早已将你下了大狱。”
李泌双目一凝,高拱手道:“张相对我有教导之恩,我自不敢忘,但因他抹黑陛下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杨相国你之所以叫我过府,而不是让官差捉拿我,不就是没有证据吗?”
杨国忠双手拍掌,冷冷道:“好好,你果然巧言善辩,本相佩服。”
“杨相国,不管你信与不信,我确实是在说书,只不过我说的内容是《论语》,而不是市井的寻常故事。你也知道四书五经我烂熟于胸,但是市井故事于我确有难度,我这才在茶楼讲讲论语或者《战国策》里的故事作为调剂,这样听的人才多嘛!我这一路都是这样讲过来的,杨相国如果不信,大可以去查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不怕你查的……”
“好了,我也不愿再听你分辨,你即刻离开长安,我便不再追究你抹黑陛下之事。”杨相国打断他的话,又招呼下人拿包银子进来,说道,“你不是说你说书是为了银子吗,这些银子想必够你用了,你以后还是老实点,否则……”
“相国放心,我明天一早就走,保证不给相国添堵。”李泌说着,一把抓过下人手中的银两,打开一看,眼睛放光,“相国真是大方,李泌感激不尽。”
杨国忠不耐烦地摆摆手,“送李先生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