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末,状似热闹的宴席,其实底下风起云涌。
月上柳梢,花轿回来摇晃的幅度慢慢减小,最终落于平地。
少顷过后,一双描金的玄靴突然出现在眼底,华裳浅浅挑眉,随即,从花轿的细缝中,伸进来一只苍白中略显瘦削的手掌,骨节分明,纹路清晰,拇指之上,玄色的鸟形扳指赫然闪芒。
她一愣,随之才像是回过神般徐徐把手搭上掌间。
手的另一端传来拉力,她不禁踉跄两步地跌出花轿,却在刹那间又被人稳稳扶住,温热的触感一闪而逝。
华裳眯眸,丝丝不悦极快地掠过瞳眸深处,却顿时消失殆尽,唯留一份迷惘之色。
她像是一只木偶般,仍由那人一步又一步带领地向前迈步,慢步行走间,似有芬蘼的凤凰花瓣,偷偷散进在她宽大的衣袖里,妖冶的裙摆随着夜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妖艳到令人窒息。
可突然间,一道清冷的蓝霜从天而降,径直劈开幻象,所有的赤红与热闹,都在瞬间悉数褪尽,唯留一片荒芜。
不远处,一身红衣的青年正躺倒在地上,发冠斜弯,青丝散乱,嘴角蜿蜒落下丝丝凄厉的血迹。
他的面前,一把通体泛霜的长剑正直指与他。
“区区鸟禽之妖,也敢冒充我朱雀阁门下弟子,简直不自量力。”下一刻,高傲中掺带腾腾怒气的男音倏地响彻夜空,长鞭勃然,狠狠破空而下。
眼见那道冽风即将落到青年身上,却冷不防变故突生,一道赤乌色的浓雾瞬间笼罩住整个庭院,深不见影。
另一边,华裳却觉有股力道自后而来,牢牢扣住她的纤腰,用劲极大,勒得她骨骼生疼。
旋即,一双修长如竹的手掌径直伸到她面前,华裳眸色微动,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次醒来,华裳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暖洋洋的世界里,通体舒畅,灵力如泉,好似已回到母亲的怀抱之中,外面的凄风苦雨,打不到丝毫。
片刻后,一道艳冽的声音撕破静谧,传至耳边,让华裳心底的警铃登时大作。
“你,是盘古令主。”
华裳站起身,目光直视前方,神色不冷不淡,可在左边的云袖中,一丝锋利的银芒早已悄然而露。
不远处,一袭朱衣翩翩掠空,依稀可见长衫衣摆间,勾绣出华丽的尾羽。
轻笑声一掠而过。
“别紧张,我对你,并无恶意。”
可那番话,并未让华裳的心情略松几分,而是变得更加警惕。
“看来你的警惕意识,很强。”他慢慢转过身,露出额角那一抹赤色的鸟纹,长袖翩翩,洁净热烈的气息自他周身散开,“我来自天界,是天界的毕方神君。”
听言。
华裳收回露尖的红袖,朝他敛裙一礼,“神君。”
她并非不怀疑他的身份,只不过,红袖自见到他伊始,就一直在微微发烫,似在提醒她,此人,可信。
虽说红袖不曾生出灵识,可它也是盘古之令的化身,它的话,当不会有假。
警惕与怀疑相互交织,最后尽归于平静,华裳的一举一动,自不曾躲过毕方的窥探,他暗暗颔首,心底对华裳多出几分赞赏和认可。
“今日,我找你,不为其他之事,只为你是盘古令主。”
闻言。
华裳的眸底,掠过丝丝杀意。
红袖再度变成一柄长剑,被她牢牢握在手中,下一刻,一道赤色的剑芒极快而过,径直劈向毕方。
平静的神色早已褪去,华裳如今侬丽的脸上,尽是冷漠与肃杀,让毕方不觉怔愣在地。
随即,他轻轻挥手,发出另一道与那份剑芒不相上下的柔光,瞬间吞没它,再不见踪迹。
他浅浅勾唇,“你,打不赢我,就算现在的我只剩下一抹残魂。”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华裳仰首,下颌勾出几分优美流畅的弧度,“打不过也要打。”
只因师父曾对她有言,绝不可让人知道盘古之令在她身上,否则,后果难料。
彼时的她,不懂,可如今看来,师父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一招不成再接一招,华裳就如同被杀神附体一般,凌厉的剑气直劈向毕方,所到之处,剑气虹染,尘烟纷飞。
毕方无奈勾唇,长手一旋,丝丝银芒自指尖冒出,随后汇成一团火焰,破空而飞,牢牢挡住那股剑气。
须臾,一缕血迹自华裳嘴角缓缓滑下,衬得她的脸色有几分惨白。
低低的轻叹徐徐消散。
下一瞬,一团银芒倏地散开,刺眼得让华裳短暂地失明,等她再次睁开双眸时,眼前早已变成一片空白。
只是她不知,自她跌入结界时,也有人被迫卷进其中,儒蓝衣角掠空,带出几分狼狈。
浓重的警惕自眸中乍现,华裳不由得握紧手中的红袖,却猛地发现掌中空荡无物,红袖已不见踪影。
还未等她慌措,空中就传来一道声音,语气平淡无仄,只是在陈述一件事。
可其中蕴含的危险,却连修为上佳之人也不敢小觑和忽视。
“此处,是我设下的幻境,由九天玄火构成,你是否有资格成为真正的盘古令主,就看你能不能破除幻境,找到她。”
华裳翻眸,目光倏地变得极冷。
瞬时,她却突然斜斜地勾起唇角,一缕赤色的灵力自她掌中冒出,徐徐凝成一柄锋利的银剑。
剑气掠空时,隐有破空之音。
她横剑于前,直指长空某处,冽冽的寒意自眸底升闪,“我也说过,红袖只是红袖,她并非是盘古之令。”
“是吗?”
男音自四面八方传耳,令人的心弦猛然紧绷。
杀机,一触即发。
但,华裳并不知,因她一次近乎任性的举动,竟给日后的一些事情埋下隐患,亦让她和顾青裴付出最为沉重的代价。
另一边,古道中尘土飞扬,晚霞如烟,锦衣如玉的公子,朝倒在地面之上的少女,递出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根根骨节分明,如琢如璞。
少女愣愣地把手搭上去,仍由他手上一番用力拉起她,两掌相握时,似有什么东西参与进去,缓缓铺开,埋入其中,成为一枚待发的种芽。
这,或许是千百年前就已注定好的因果,无论是华裳,还是顾青裴,亦或者楚妗,蓝子岫等人,也都无法逃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