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孩子生下来总是要有人照顾的。”萧落握住她的手掌,语气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本就没有父亲陪伴,如果连母亲的关爱都不能拥有,那孩子活在世上该有多苦啊。”
文枚唇角的笑容僵住,双目呆滞地盯着萧落恳切的目光,如冬日寒风一般冰冷僵硬的心脏突兀地跳动了两下,牵动着周围的神经刺刺地疼,“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抬手遮住了眼睛,有温热的泪水沾湿掌心,“我何尝没有为了这些问题辗转难眠,只是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与其每日战战兢兢,倒不如赌一把,如果老天真的不肯给我留一条活路,我也认了。”
“不!”萧落咬了下嘴唇,坚定地冲她摇了摇头,“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自己只是有些小毛病,检查出结果后稍微调理下就好,如果一日拖着一日,小病也能拖成大病啊。”
文枚的表情有些松动,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掉,萧落看着不忍心,抬手为她擦眼泪,“我原本想不过来这层道理,后来被寒川一提,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还是去看看吧,无论结果如何都有我们陪着你呢。”
“我差点忘了,我也有亲人可以依靠。”文枚拉住她的手,俯身靠在她的肩膀放声大哭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地掉过眼泪了,每次受到委屈都要一个人扛着,我告诉自己,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没有人会疼你怜惜你,现在我也有亲人了。萧落,能遇到你们真是我修来的福分。”
萧落眼圈也有些发红,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地安慰她,直到人止住泪意躺在床上睡着萧落才松了口气,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间。
校长和陆寒川还坐在校门口的房间里聊天,见萧落进来两人都止住话头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陆寒川给她让了个位置,最靠近火炉的地方,热气蒸得她小脸发红,“去医院的事情你根她说了吗?”
萧落点头,伸手烤一下自己冻僵了的手掌,“其实她早就猜到自己的身体可能出了些问题,只是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我刚起了个头,她就把一切坦白了。”
“这孩子真是傻。”校长恨铁不成钢地揉了把脸,火光照得他半张脸枯树般干皱,“我先前也想过这一方面,只是她瞒得紧,每次都骗我说是低血糖的毛病,要不然怎么也不会拖到现在。”
说完校长直接站了起来,随手捞起放在桌上的帽子戴在头上,“我去找巴扎,立刻带着她去医院检查。”
“等一等。”萧落立即拦住了他的去路,“校长先听我把话说完。”
待校长重新把帽子放下,叹声叹气地一屁股坐下,萧落才开始分析眼下的情况,“外面正下着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这段时间文枚身体总是不舒服,路上一颠簸没事也会整出来事情。”
“这倒是真的。”陆寒川点头,“她月份大了,万事还是小心为妙,而且我看她把孩子看得很重,有了好歹她怕会直接垮掉。”
萧落接下话头,“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我们现在这种紧张的态度肯定会影响到文枚的情绪,她本就身体虚弱,还整天担惊受怕,如果身边人也这样,怕是身体的问题没找出来,心理上先出了问题。”
校长沉默地看着火炉上冒着白雾的锅炉,时不时地添上几根柴,全程都在仔细听着萧落和陆寒川的分析,没有插一句话,直到萧落问起他的态度,他才慢腾腾地抬起头,哑着嗓子回话:“你们考虑得很周到,文枚那孩子也听你们的劝,这件事情就由你们商量着来,有需要我的地方随时说话。”
萧落连应下,偏头和陆寒川商量该如何顺利送文枚去医院。
外面一直飘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没有停下的迹象,往日绿油油的草原全被白雪覆盖,中午小羊羔跑出羊圈四只蹄子踏进雪里竟寸步难行,萧落为了捉羊靴子都灌了雪。
依照这个情形,今夜过去路上怕是不能行车,去医院的计划只能暂且推迟,而再过六天就是农历新年,这样的日子也不好兴师动众地出门,缜密地分析过后,陆寒川把日期定在了大年初二,到时候冰雪消融出去也方便。
拍板决定后萧落扯住陆寒川到厨房做饭,晚饭就待在文枚的房间吃,火炉上放个小火锅,文枚的饭是萧落开小灶煮的,虽然比不上火锅香辣诱人,但味道还是极好。
吃完饭文枚特意问了萧落检查的事情,萧落明白她这是对自己的身体上了心,心里不禁有几分欣慰,便拉着她把情况一一说明,文枚听完倒没什么意见。
接下来的几天总有村民上门拜访,来时总要带着家里置办的年货,这情形校长早就习惯,每天早早开了门坐在前头屋里招待客人,倒是萧落和文枚极开心地拿着年货往厨房跑。
陆寒川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梅朵混熟了,小丫头穿得像个肥溜溜的皮球,每天准时往学校跑,开始还一心一意地缠着萧落聊天玩耍,后来就完全被陆寒川“征服”,跟在陆寒川屁股后面,跑得连人影都见不到。
萧落瞧着那情形吃起飞醋,指着梅朵的背影和文枚开玩笑,“你看着连这么大的丫头都知道找长得好看的大叔玩,哪像咱们啊,明明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天天闷在屋子里和这堆牛羊肉打交道。”
“你要是真想也出去玩啊,没必要整天陪我待在房间里,而且……”文枚眨了下眼睛,冲萧落神秘一笑,“我觉得他是个很不错的男人,你跟他又十分相熟,凑在一起过日子正合算。”
萧落掐了她一把,皮笑肉不笑地威胁她,“再胡乱说话我就再也不陪你聊天解闷,看你无不无聊。”
文枚被她小心眼的模样逗笑,笑过之后又摆正脸色,伸手往火炉便凑了凑,“这些话我都憋在心里好几天一直不敢张嘴,眼看着日期越来越近,我怕我再没有心思考虑这些事情就提前跟你说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小,说起来总是欲言又止,断断续续好几次才把话说完,“你还年轻,真要独自一人在这草原生活几十年实在太难了,而且我想你也是不愿意随便找个当地人嫁了……如今眼前就有最合适的对象,该把握的还是要把握好。”
萧落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如果真要作伴,以朋友的关系也未尝不可,我和他心里都装着别人,怎么能在一起呢?”
文枚垂眸笑了,“大概是我这辈子都没遇上良人,对爱情没了任何指望,所以看见合适的便觉得可以平平淡淡过上一辈子。”
挺悲伤的语气,萧落心里闷闷的,拉着她的手不肯说话。
“其实我这样劝你也是有私心的,我怕我哪天真的遭遇了不幸,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成了漂泊无依的浮萍,天底下我能信任的人只有你和校长,校长年龄已经大了,所以我只能寄希望在你的身上。”
文枚的眼睫颤动,情绪激动道快要落下泪来,“我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自私了,可是我真不能接受孩子一出生就没人疼爱……”
萧落的另一只手覆上她的手背,目光灼灼地对着她点了下头,“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文枚,我答应你,今后只要有我一碗饭,绝不会让你的孩子饿着。”
“萧落!”文枚靠在她的肩膀再次哭了起来。
那哭声悲切,引得院子里堆雪人的梅朵特意跑过来看,陆寒川将小小的人拉到一旁,蹲下说了几句话后小丫头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里继续堆雪人去了。
陆寒川瞧着她天真的模样失笑,转头走到厨房门口,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微微皱眉,“萧落啊,你这个陪聊官做得也太失败,我走得时候还见文枚有说有笑,就这一会功夫你就把人逗哭了?”
文枚停止哭泣偏头擦了下眼泪,仰起瞪他,“我和萧落是聊得投缘才会哭,你一个男人懂什么?”
陆寒川摊手笑了,“萧落,看看你厉害不?前几天我看着文枚是多文静的一个人,被你带的牙尖嘴利说都说不得了。”
“寒川哥,你要真这么闲我们就把位置让出来给你,正好到了晚饭时间该做的都交给你好了。”萧落弯腰扶着文枚站起来,“明天除夕,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来得及清理,也一并交给你了。”
说完两个姑娘笑着出了厨房,尤其是萧落,还笑着把陆寒川推进厨房,顺便带上了门。
校长往常一个人生活惯了,对节日习俗并不看重,其他三个人又都是外地人,对当地习俗更是一窍不通,除夕那天陆寒川照着葫芦画瓢,跟着对面的村民一起贴上年画对联,夜里燃放了长长的鞭炮,几个人欢欢喜喜地坐在一起吃了年夜饭。
饭桌上校长还特意给三个年轻人发了红包,惹得已经许多年没收到红包的陆寒川一番长吁短叹,直把校长夸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