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杨都平日实在太过寂寥,一家小小的医馆开张,也热闹了许久。西门柳本就是想热闹一些,没想到这比她想象中的人要多得多,男女老少拖家带口地前来观看,凤丹秋在店里看着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哭笑不得:“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酒肆开了张,这么些人来瞧。”
桃之躲在柜台后看着西门柳坐在溪和医馆牌匾下为来往的人免费诊脉,凤丹秋端着砚台拿来了新的墨石,正赶上西门柳拿下来为老人诊脉的手,拿起毛笔在原来的砚台上蘸了蘸墨,在一旁的白纸上写下药方:“老人家,你这是肝火旺盛和盛夏灼热有关,要注意休息,平时多喝些凉茶,配着这个方子买一副药喝上三日就会好了。”
西门柳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他,老人借着儿子的手站起身连连向西门柳鞠躬:“多谢柳大夫,多谢柳大夫。一旁的年轻人也连连附和,若是仔细看去,男人脸上还带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快回家去吧老人家,这里烈日炎炎待久了对您身体不好。”西门柳放下笔劝着老人家,其实这杨都的人都没有什么大的毛病,都是些小毛病,但是杨都的医馆要加都不低,足够让家境平平的人望而却步。
小毛病一拖再拖就会酿成大问题,最终演变成不治之症就会拖垮一个家。
一抹湖蓝色的身影在西门柳余光落座,西门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正是一月前将宅子卖给她的男人,西门柳向他点头示意:“先生哪里不舒服?”
落云樊伸出手放在垫枕上,“这不是要大夫把过脉才好叫我知道吗?”
西门柳抬手覆上他的手腕,细心感受指尖下脉搏的律动。
“你这样俊俏的小娘子怎么出来抛头露面了呢?家里人能同意吗?还是说已有夫君?”落云樊瞧着她那清冷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打趣她。言语间男人越凑越近,呼出的热气都打在了西门柳的颈窝。
西门柳没有抬眼看他,加重了手下的力度,“啧!”男人登时变了脸色,原本放松的手也紧握了起来。
所幸西门柳放开了手,落云樊吃了闷亏,把手缩回来揉捏,在心里嘀咕:啧啧啧这小丫头下手还真是不客气。
“没什么大碍,记得少饮些冷酒,尤其是夜间。少寻些风雅,以免受了风寒,落下病根。”西门柳写了几位药材,“这是些驱寒的药材,可吃可不吃,少喝冷酒就不用吃,多喝了些酒就得吃。”
落云樊听着她的花笑了起来:“你这小庸医,什么叫做可吃可不吃?一点也不严谨,愧对医德啊~”
“治病是我的本分,但若是病人一心求死,我也不愿做那寻死路上的绊脚石。”西门柳将开好的方子递给他,落云樊盯着那双眼睛,平静的眸子里没有什么大的波动。
落云樊觉得她这小丫头还挺有趣的,接了药方也不离开,倒是上前了几分带上了一丝戏谑:“那柳大夫可有婚配啊?我瞧着你这模样实在是惹人怜爱,令我魂牵梦绕啊~”
“自重。”西门柳收了笔,突然对着他露出了一抹淡笑。
落云樊被这抹淡笑砸的愣住了,下一秒女子旁边的小童就拧着眉毛过来赶人了,不由分说地拽着他的袖子将他拽起来:“你这泼皮无赖,这里是医馆,岂能容你放肆!光天化日竟然敢当街言胡言乱语,赶紧滚蛋!”
“哎你这小孩,这房子还是我的呢!”落云樊被他拽着挣了几下没挣脱,也就由着他了。
“呵~”凤丹秋不屑地嗤笑:“你拿什么证明这房子是你的?你有地契吗?有租赁条款吗?”
“偶哟~”落云樊挑挑眉,觉得有趣:“你这半大的小鬼还知道地契呐?”
“你少废话,赶紧滚蛋!”凤丹秋拽着他不放,身后的百姓也不拦着,下一个百姓就直接过去撸起了袖子,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们推推攘攘,一脸的吃瓜相。
就连西门柳开好了药方也不见回头,看着他这悠哉的样子,西门柳思索再三,还是将药方中缓解忧思有助安神的药材划掉了,这人应该是不需要的。
落云樊也闹够了,再闹下去小姑娘该烦了,抽出自己的手臂,悠悠地离开了。拿着那张方子晃荡了半个时辰,还是颠颠地迈进了药方的大门,买了药。
“哎呦,真是老了哟~”落云樊晃着药包继续溜达,随着他步伐摇曳的青丝,在路过卖铜镜的小摊子,映着阳光的小镜子折射出落云樊的满头白发。
所幸无人看到。
来的百姓也不全是凑热闹,也有些人是久病缠身终于有了机会看诊,有些病人拖得太久,已经无力回天。
就像快结束的时候西门柳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看诊,老爷子最初应该只是染了风寒,可是没有及时就医越拖越重,到最后脱空了老人的气血,无力回天。但老人还有个愿望,稍稍年轻时,他曾带着妻子去往江南游玩,可惜妻子年迈在江南落了水着了凉病死异乡,他悲痛万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将妻子埋葬在她最爱的风景里。
如今他也时日无多,最后的心愿是想过去陪着妻子一起葬在江南的温柔中。老人的恳切让西门柳动容,奈何老人确实病入膏肓,即使用善皓的药材吊着命,也只能在床上调养,不足以支撑他到江南。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西门柳为老人施针,耗尽最后的气血,可保老人行动自如地到达江南。效果虽好,可是这方法代价也是很大的,这番施针不为治愈,而是呐老人剩余的几个月的寿命换来身体灵活,就类似于回光返照,不同的只是时间回持续的久一些。
老人感到江南,阳寿怕是也到了尽头。
西门柳将后果告诉了老人。
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人在她对面思考了很久,直到落日将天边染成了橙红色。
“我要去陪着她。”
“那明日上午,我为您施针。”
“多谢。”老人谢过她,撑着拐杖,离开了溪和医馆前的小摊子。
其实他并非看不起医生来赶个热闹,而是正相反,他找遍了杨都所有的医生,都没人有法子能让他这把老骨头去往江南,今日来,是他最后的机会,还好还好。
他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