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这样。”沈月河走回了她对面坐下,去煮茶的女孩也走了回来,为她们倒好了茶水。
她不说话,西门柳也不开口,就那么静静地等着她的动作。
小女孩奉好茶,沈月河就挥退了她。
看着小女孩离开了屋子,沈月河才拿过了装好茶水的杯子,她没有急着喝,而是拿在手里摩擦着圆滑的杯口。
“送你去漠北是到了东湘夫人家里吧。”
“正是。”西门柳应着她的话,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茶。
茶水好不好喝她没在意,只想着分析其中的利害。即使娘亲在世时也没有过多提及过她与东湘夫人的关系,这人能猜到,更是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
“除了她哪里,我还真是猜不到别人了。”沈月河笑了起来,茶香浓郁入口清香,“你的母亲和我同处师门,是小我两岁的师妹,东湘夫人是小我两岁的师姐。这小姐俩从小一起长大,能把你送到她哪去不奇怪,毕竟那是她最信任的人了。”
“那您就是江湖上失踪已久的落月前辈了。”
“谈不上失踪。”沈月河的眸子暗了些。“西门家那档子事后,我就经常来杨都这边,希望找到些幸存的人,也想弄清当年的真相。朝廷的肱骨之臣死了,谁能想到这事的水花竟这么小。”
沈月河冷笑了一声。
“那该死的狗皇帝,说话都不如那打水漂的石子儿有力度,可惜了我的小师妹枉死!”
沈月河手里的杯子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发出了细微的声响,身边的西门柳一惊。
沈月河转而看到西门柳的时候,神情倒是温柔了些:“好孩子,你这些年过的还好吗?在漠北适应吗?暖川这样的气候,简直和漠北是天壤之别,你一个小孩子,那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你这医术是跟谁学的,韶东湘可不会啊,别是什么江湖混子,耽误了你。我瞧着你应该是学过武的,你学了哪一门啊?”
面对林家婶婶一般的沈月河,西门柳一时没有适应过来她的你转变,只记得她问自己练什么武功,如实回答:“玄女经。”
“韶东湘教你的吧,倒也是承了你母亲了。”
西门柳不想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转而向她发问:“传闻落月散人一直是位逍遥客,您为何会定居在此呢?”
“唉,”沈月河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可怜的茶杯在放到桌子上不久,杯底就留下了一滩茶水。“逍遥不过是想看看世间风景,哪曾想入目便是疮痍。我也就走走停停,感受着众生,众生皆疾苦,无处可停留。”
“后来你家出了事,我常在杨都走,几年前遇上了这花楼里的一个姑娘,大雪天的被老鸨丢到了街上,我觉着可怜想带她走。可她不跟我,她拼命爬回那扇关上的门,用红透了的手一直敲一直敲。我就好奇啊,就那么一直陪着她到了深夜。”
花楼的人嫌她这副惨兮兮的样子不讨喜,将她打发到旁边。那时候的沈月河不懂,心怀侠义的她不明白好好的姑娘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龌龊的烟花之地。
直到那个姑娘流着眼泪告诉她,她有家人要救。
姑娘也没来花楼多久,那时候的花楼还不叫白鹿书院,是挂着大红牌子的极乐坊。刚出来几天的姑娘惹恼了贵人,老鸨趋炎附势,将她赶了出去。
严寒的天,小姑娘也不过豆蔻的年纪,还穿着薄纱的衣服,这一晚流落街头,非冻死不可。沈月河就带着她去了客栈,在客栈温暖的气温中,小姑娘嚎啕大哭。
在这杨都,像她这样的穷人想要一步登天,只有做流落烟花这一条路可以走,她的家里本就不富裕,父亲又得了重病。那些势利眼的医馆不肯接这个病人,好容易有家医馆肯让她们进,她家赔上了全部家当,结果那竟是个骗子!
瞎糊弄的方子,又搭进去父亲的半条命。
姑娘在家里哭了一晚上,第二天瞒着家人进了极乐坊。
杨都这地界,穷人穷,富人也有可能一夜之间散尽家财,变得比穷人更穷。倒是这烟花之地的女子,安稳些。若是遇上了贵人,倒也可以扬眉吐气飞上枝头,更何况这钱来得快,也可以解了家里的燃眉之急。
财帛动人心,那老鸨也不是什么好人,知道这行人好找,有大把的姑娘,也肆无忌惮压榨着楼里的姑娘,有不如她心意的地方,就大肆的责罚,一来二去,楼里的姑娘,竟也过的艰辛。
这事比沈月河想的要难办的多,听了她的话,沈月河在她隔壁的屋子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打上了极乐坊,打伤了大半武仆,从老鸨手里强行买下了这里,嫌弃那极乐的名号,更名为白鹿书院。
“那你后悔吗?”西门柳看着她,一代侠女,竟然就这样隐姓埋名困于这四方楼内。
“我不后悔。”沈月河摆摆手,“你知道这杨都为何所到之处的女子都带着面纱吗?”
西门柳摇摇头,她注意到了,但是一直也没机会得知。
“因为城南那有个小门派,庙小和尚多,那只收男弟子,这杨都的姑娘若是不戴纱笠,被瞧见好看,都会被掳了去的,这该死的门派,竟下流无耻的做着贩卖人口的龌龊买卖。城中的纨绔子弟也学着,强抢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记挂着我这一楼的姑娘,怕招来以往的仇家,我也不至于这么多年毫无作为。”
“前辈这些年辛苦了。”西门柳端起茶盏,恭恭敬敬敬了她一杯茶。
沈月河笑起来,她的杯子碎了,她也回不了。
“倒也还好,这书院也算一处归依,整日有楼里的姑娘为伴,倒也不寂寞。像你这样的小辈长大了,江湖就该留给你们闯荡了,新仇旧恨也到了清算的时候,若是以后有困难,记得来找我。”
西门柳看着眼前的人,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