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走在苍茫的大地上,举目四望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皑皑白雪和挂着积雪的高大树木,矮小的灌木丛变成了一团盛开在地上的雪白色的大花。
一叶朝前远远地望去,地上的积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金色的光芒,雪上没有任何痕迹,表示都不曾有动物经过,仿佛整个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就只剩下他一个存在。
他停下四望,顿时感觉到自己在天地间的渺小。
一阵风吹来,一叶看见风过处有白色的细末卷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回头看去,挂在一棵高树上的积雪也开始往下滑落,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声音,他的内心突然变得喜悦起来,感觉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娘,你醒一醒,我们就快要有人的地方了,你醒一醒啊。”远处,传来嚎啕大哭,一叶探着身子朝前看,看见远处有个人蹲在树下,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虽然不太能听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但是那个孩子在哭,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一叶想到这就连跑带飞地朝着那两个人奔了过去。
直到很多年后,孙与城还能记起当年自己蹲在雪地中看着身子已经僵硬的娘亲的尸体鼻涕眼泪齐流的时候,看见远处一个黑衣男子在雪白的大地上朝着自己连跑带飞奔了过来,惊讶得鼻涕都流进了张大的嘴里也忘记了擦。
那个男子在白色的世界里是那么小的一点,但当时看在孙与城眼里他就是全世界。
“鼻涕都进嘴巴了也不擦擦。”一叶来到孙与城的身边,却见他已经呆住了,连忙用袖子帮他擦去了鼻涕和眼泪,然后扭头看着地上躺着的女人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几岁的孩子。
“我娘亲她……”孙与城一句话还未说完眼泪又决堤一般地流了出来。
一叶用手轻轻地摸着孙与城的头,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就像当初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师姐一样,他只能用手传递的温度去给他依靠。
一叶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孙与城从嚎啕大哭到小声抽泣却流不出眼泪,直到最后安静了下来,直直地看着躺在地上再也不能醒过来的娘亲。
“你还有什么亲人吗?”
“我爹在郜京,但是他让我和娘亲前去朱颜国,没有他的书信不让回去。”
“现在你娘亲……看来你只能回郜京了。”一叶轻声说道,还小心地看了一眼孙与城,担心自己又戳到他的痛楚。
孙与城脸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他的娘亲,一叶猜想他是不知道怎么处置娘亲的尸体,这才才放下心来,只要他能接受他娘亲已经不在人世那就好办了。
如果就这样放任尸体在这儿,没多久只会被出来觅食的野兽吃掉,别说孙与城不肯,连一叶自己接受不了,可是如果想要埋起来,此时又没有工具。
“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吧。”一叶拍了拍孙与城的后背,将地上的尸体扛在肩上。
“哥……哥哥。”孙与城迟疑了一下,马上跟了上去。
一路上孙与城与一叶都没有说话,直到他们看见不远处有炊烟升起,一叶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将尸体放下。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我去那边的农家借个工具回来。”一叶说话间指了指远处有炊烟的地方。
“嗯。”孙与城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他完全相信这个才认识的大哥哥,也没想过为何他会帮助素未相识的自己。
当一叶终于带着孙与城回到流光镇上,站在“悬壶医馆”的牌匾下时,心里是高兴的。他正打算迈步进去的时候,却听见里边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今天医馆来了什么病人吗?”一叶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进去。刚进到院子里就看见岳如咏背对着大门站着,一只手指着前面,另一只手插着腰,发出“哇哇”的声音。
“今天这么精神啊?”一叶朝着她走了几步,不知道她在干嘛,但是看上去是挺精神的。
岳如咏转身看见是一叶,连忙朝他跑了过去,然后抓着他的一只手快速地动着嘴巴想要说什么,可是一叶只听见“哇哇”的乱叫声。
“糟了,变傻了啊。”一叶愣了一下,然后丧气地看着岳如咏。昨天自己离开的时候明明好得差不多了,怎么一晚上就变傻了呢?一叶叹着气挠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岳如咏见一叶完全不看着自己,心里很着急,偏偏嘴里还说不出。她拉了拉一叶的手臂,指了指屋里,然后拉着一叶往屋里走。
一叶跟着岳如咏进了屋,看见天柔躺在床上。
“怎么回事?”天柔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一叶回头看了一眼岳如咏问道,可是立马想到岳如咏现在说不出话,问她也没用。
“龙大夫呢?”
岳如咏摇了摇头,然后上前去抓着天柔的手,眼泪就簌簌往下掉。一叶走上前去,岳如咏抓起一叶的手凑近天柔的手,一叶感觉到天柔的手很冰,再伸手探她的额头,温度也很低。
岳如咏又在哇哇地说着什么,可是一叶什么也没有听明白,但是他知道岳如咏是想表达天柔此时很危险,必须赶紧找到龙一缈。
想到昨天龙大夫突然背着药箱出现在门口,一叶连忙让岳如咏在房里看着天柔,自己跑到了医馆门口,这样只要龙一缈一出现,就能立马知道天柔的事。
一叶站在门口看着过路的行人越来越少,天色也越来越暗,他心里也越来越急,来回地跺着步。
“你怎么站门口?”听见声音一叶抬起头,看见龙一缈背着药箱站在自己面前,他一把抢过龙一缈背上的药箱,拉着她就往里边跑,一边跑一边说:“天柔好像生病了,身体变得冰冷,叫也叫不醒。”
龙一缈什么也没有说,跟着一叶跑到天柔的床前,看了天柔一眼,连脉都没有把,就从旁边的一个漆黑罐子里倒出了一颗和罐子一样颜色的药丸喂给了天柔,然后转身看着担心地站在一边的岳如咏轻声问:“你又喝了她给你煎的药?”
岳如咏虽然不懂龙一缈这样问的含义,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担心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天柔。
“不用担心她,过一会儿就会醒的。”龙一缈说完后又让一叶跟着她出去。
一叶看着龙一缈快速地抓了几味药递给自己,以为是让煎给天柔的,伸手接过的时候却听见她说:“天柔那孩子本性不坏,就是太任性了。那姑娘服下一剂这个药就能说话了。”听了这话后一叶大吃一惊:是吗?原来她是服了天柔的药后才不能说话的。这样甚好甚好,还以为她又病了呢。
天柔也真的是太任性了,让人说不出话这种药怎么能随便让人喝下去呢。一叶拿着药朝着煎药的地方走去在心里默默地想到,眼前突然浮现出岳如咏握着天柔的手时泪流满面的样子,她对天柔的关心不是装出来的。即使天柔让她说不出话来,她还是那般在乎天柔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