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江上行了三天,秋丫因为晕船又染上风寒变得脸色苍白,即使是白天,大部分时间也是躺在床上,这和她想要观看雄奇壮丽的江景的初衷倒是相差甚远。
“来,喝碗姜汤。”付木辛端着汤碗走到床边将秋丫扶起。秋丫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四肢也无力,顺从地由付木辛扶起,然后将倒进嘴里的汤喝下。喂得急了,汤顺着秋丫的嘴角往下流,付木辛连忙将碗放下,掏出怀里的丝巾替秋丫擦干净。
“长老,我……”秋丫稍微清醒了一点,发现是付木辛在照顾自己,内心很是愧疚,明明自己跟着出来是想照顾长老,现在却成了个包袱……滚烫的泪水流过滚烫的脸颊。
“别说这些了,先好好休息吧。”付木辛站起身来淡淡地说道,既没有因为要照顾秋丫的恼火,也没有因为她生病而显得特别关切。
付木辛站在船头,看着大船破浪而行。江风很大,夹杂着江面的湿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的味道。付木辛仔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这味道……似曾熟悉。看着远处暮光里的高山,思绪飘出了很远。
“终于逃出来了啊。”
“是啊。”
夕阳西下,两个少年躺在一艘小船上仰头看着天空大笑。船很小,两个人躺下后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不过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子棠将右枕在头下将头偏向付燚问道。
“我不知道,找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下去吧。”付燚动了动头,看着远处快要被云彩遮住的夕阳,眼中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不,不正常……正常……不正常?”连子棠自己都糊涂了,有这样的想法是该正常呢还是不正常呢。
“你呢?”
“我以前就和你说过,我要去找我的爹娘,我出来就是为了找他们。”
“嗯,我记得。那之后我们就只能分道扬镳了啊。”付燚轻声说道,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不舍。
“是啊。我们会去干自己的事。”子棠的语气中也没有不舍,有的只是对未来的激动:被困了那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去找爹娘了。不管他们在哪儿,都一定要找到,然后安然无恙地把他们带回去,带到月出的面前。子棠这样想着,激动得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就像已经将爹娘带回去了一般。完全忽略了自己躺着的这艘小船在茫茫的大海上显得多么地孤独无助。
“景色很壮阔吧。”一个带着骄傲的声音在付木辛身后响起,付木辛回过神来,扭头看见一个高高地束着头发的女子,她也正看着付木辛刚刚看着江山。
“嗯,是。”付木辛点了点头。
“每次看着这样壮丽的景色我都会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听见这样的话,付木辛心有触动地看向女子,女子却依然眼也不眨地看着江景。
付木辛也随着女子的目光看去,只见即使是冬天,江边的山依旧青色绵延,时而能看到山上奇石。
有着急的脚步声靠近,付木辛谨慎起来,但是很快看见匆忙赶来的是一个普通商客装扮的人,但是虽然他脚步匆忙,也带着军人所特有的纪律性,付木辛猜测他只是一个乔装过的士兵。
只见那个士兵走到船头的女子身边,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女子闻言后转身朝着付木辛点了点头,随着士兵走了。又只剩下付木辛一个人,他又往船头的边缘走了几步,走到了船舷上,一手扶着栏杆,站在夕阳最后的余辉里,看上去像一个全身散发着光亮的仙人。
天已经黑了,付木辛将粥喂给秋丫之后正起身打算离开,船身却激烈地摇晃了起来,晃了一会儿后停了下来。付木辛松开自己抓着的秋丫的肩膀,刚刚船晃动得太厉害,要不是付木辛眼疾手快地抓着她的肩膀,她就已经被甩到地上去了。
“没事儿吧?”付木辛看着紧蹙眉头的秋丫问道,她已经消瘦了一圈,原本脸蛋上的两坨结实的肉也没有了。此刻她因为船刚刚的颠簸微微地睁开了眼。
“长老,发生什么事了吗?”她的声音很低,显得有气无力,很是疲惫。
“没事儿,可能是船不小心撞到什么了,我去看看,你安心地躺着吧。”说完,付木辛替秋丫掖好被角,起身走了出去,秋丫艰难地转头看着付木辛的背影,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付木辛来到船头看见站了很多人,举着火把,声音很嘈杂,也不知道在争论着什么。来到船头,付木辛发现船已经被另外几艘船围截了,对面的几艘船上的人也举着火把站在船头和自己所在船的人相向而望。
很快付木辛就听见对面船上的人叫到:“我再说一遍,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拿过来放在船头,也避免不必要的伤亡。我们只要钱财,不要人命。”
船主人站在船的最前头,后面是船上的搬运工和护船队,再之后是一些商客。听见对面船上传来的话,付木辛知道是遇上江盗了。
江盗说的话像是滴进油锅里的一滴水一样立马在商客堆里炸开了,他们都想最先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忽略别人说的话,因此大家都在说,却没有人在听。
“大家放心,既然上了我船十六的船,即使拼上身家性命,也会护大家人身以及财产的安全。”站在船头最前面的那个人用浑厚有力的声音说道,那人便是船主人。
船主人背对着大家铿锵有力地说着,更是说给周围船上的江盗们听的。
上船的时候付木辛是见过船十六的,但那时并未特别注意他,现在听他面对五六艘江盗船还能如此镇定地说出这般有血性的话,付木辛忍不住透过人群去看他。但他离船十六比较远,隔着好几层包围着船十六的人群,他只能看见船十六的额上系着一条额带,因为是晚上,付木辛并不能看出来额带的颜色。
商客们听见船十六的话后躁动的情绪平复了一些,相互之间的议论声也低了很多。
“不错,船十六的名声在这蛰江上也是响当当的,生平最看重的就是信誉二字。”接着,付木辛听到了不少关于船十六的议论。
“听说那条腿就是几年前因为这个搭进去的。”
“我也是这样听说的。”
付木辛有些吃惊地朝着船十六的腿看去,人群中影影绰绰,他看不清楚,但是隐约能够看见船十六的左腿膝盖处有个不寻常形状的黑影,暗想应该是在断腿上绑了其他的东西以撑起整个身体。
付木辛重新打量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昂首挺胸的男人,心里产生了几许钦佩。此刻船十六正在小声地嘱咐着自己手下什么,付木辛估计应该是待会儿要是打起来的人员部署之类的。
不知道为何,付木辛突然觉得很安心,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过了,因为他很长时间以来都不曾依靠过别人,万事都由自己,谈不上安心。
此刻,付木辛嘴角微微上扬,打算回去看看秋丫,那孩子一个人待着肯定会胡思乱想。他相信船头的那个男人,有在他,不会出什么大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