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从石桥镇回来后,就去书房呆坐了半晌的县令,披着一身倦意回到了屋子里。刚脱了衣裳躺在床上,闭眼等着困意袭来,就听到门外下人的低唤。
他“噌”地一下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什么事?”
门外的人大抵是没想到自家大人会这么快就有反应,愣了一下才答:“大人,穆县尉来了,说是有要事要禀告大人。”
里面没再传来县令的声音,但下人也守在门边没走。
过不多时,脚步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屋门被人拉开,穿戴整齐的县令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人呢?”
“就在偏厅候着呢。”
县令忙抬脚去了偏厅。
穆时远正在厅中来回踱步,一见到他,便急急迎了上来。
“大人,石桥镇那边刚传消息回来,说是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
县令心头一跳,忙问:“是什么人?”
“暂时还不清楚。”穆时远摇了摇头,“传信的人只说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而且那人还会功夫,身手极好。属下在想,那人会不会就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哦?此话怎讲?”
“唐家这桩命案,本就极其惹人注意。我们请那个老妇人过堂问话的时候,也没有丝毫遮掩。今日,大人更是亲自带着人手去石桥镇翻找了一天。这么大的动静,那个凶手不可能不知道。可他知道了,还敢冒险潜入石桥镇,由此可见,石桥镇里,一定有他极为在意的人,或者东西。”
县令皱着眉头没说话。
穆时远便继续道:“属下更倾向于后者。”
也就是,石桥镇有那人极为在意的东西。
“那会是什么?”县令问。
穆时远也不知道,他说着留在石桥镇的人到底是如何发现那个形迹可疑的人的事。
原来,在县令坐车回城以后,差役们就自动分了组,一些巡城,一些看着镇口,还有一些则是去休整,等到换班的时辰一到,便接替先前的同僚。这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可夜深人静,等上官一走,镇子渐渐陷入安睡,他们的精神便会跟着放松。
“那人定是一早就隐在了暗处,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穆时远道,“他趁着镇口守卫不留神的时候,从镇口溜进去,然后一路避开巡防,到了老妇人的家门口。”
“老妇人?”县令眉心皱得更紧,“这事怎么还牵扯到一个老妇人?那个老妇人是什么人?家住何处?”
穆时远低着头,语气带了些迟疑:“是那个养大许绌的老妪。前些时候,我们请她来过衙门问话的那个。”
一说这个,县令眼前就浮现出了那个老妇人的模样。
畏畏缩缩胆胆怯怯的。
“那个人去找她做什么?”县令喃喃着,忽然灵光一闪道,“该不会你说的那个形迹可疑的人,就是许绌吧?对了,一定是他。你不是说,那个老妇人说许绌是个好孩子吗?既然是好孩子,肯定不会丢下老妇人不管。”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让人盯着那个老妇人的原因。
只要老妇人还在石桥镇,许绌就跑不远,迟早会回去找她。
所以说,许绌真的如他料想的那样,出现在了石桥镇——
“不是的,大人。”眼见县令的思绪犹如脱缰的野马,越跑越偏,穆时远忙出了声,“您忘记了?许绌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和镇上的小孩争执打架的时候,是练出来了一些花拳绣腿,但那不是真正的功夫。而递回来的消息说的是,那人会功夫,而且身手还很好。”
这就说明,那个人绝对不是许绌。
既然不是许绌,那为何要瞒着守卫,偷偷溜进石桥镇去找那个老妇人?
被拉回思绪的县令默然一刻,终于走在了正轨上。他在厅中踱了踱步子,旋即想到什么,脱口道:“其实那人想找的是许绌?!”
“……嗯。”没想到自家大人会这么快想到这里,穆时远怔了一下才缓缓点头,“属下在想,会不会是许绌手上捏着什么东西,正是那人在找,或者说需要的?而那样东西,会不会又恰好就是属于唐家的?”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案发当晚,许绌会从唐家大宅里跑出来,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唐家上下一夜之间会被人灭了口。
因为,怀璧其罪。
“你的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县令面色沉沉说道,“看来眼下的重中之重,还是要尽快找到许绌。”
只有找到了许绌,问过他,才能知道那晚命案的真相。
听得县令这么说的穆时远,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大人总算没有像先前那样,咬得死死的说许绌就是凶手了。
不过他很快又以拳抵唇掩饰住了。
“大人。”门外又传来下人的声音,“付县尉也来了,说是也有要事要禀告大人,要让他过来吗?”
付怀瑾?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穆时远皱起眉头。
县令也是一头雾水,他甚至还难以置信的看了看门外的天。是月亮在高高挂着,不是太阳,那今晚怎么就一个两个的,都有要事要向他禀告了呢?以前也没见他们这样啊。
想归想,疑惑归疑惑,县令还是开口让人把付怀瑾给带到了偏厅。
“属下见过大人。”
“免礼免礼。”
县令一边说着一边去拿眼神去瞄旁边的穆时远,穆时远眼观鼻鼻观心的站着,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付怀瑾这个大活人一般。
这样也好,视而不见总比两个人一见面就掐起来强。
要真是掐起来了,他这个上官夹在中间,也是很左右为难的。
付怀瑾站直了身子,一眼就看到了被县令若有似无挡在身后的穆时远。他勾起唇角“呵”的笑了一声:“原来穆县尉也在啊。正好,我要说的事,刚巧和穆县尉有关呢,也省了再让人去穆府请穆县尉的工夫了。”
穆时远这才掀起眼皮看向付怀瑾。
付怀瑾却已经收回视线,没再看他,而是看着县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