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滚滚中我接住了伤痕累累的人。
他的身体轻盈如羽,似一片凋零的枯叶。
血液粘稠着他的身体,我已浸渍在一片腥红的血泊中,沉着愈加沉重的头,沉在他枯槁的肩膀,在漫天飞尘中一同坠落。
他的气息丝丝缕缕吹到了我的脸上,昏迷的人竟渐渐醒转。
然而那双睁开的眼睛里聚集了他余下的所有灵光,似生命陨灭前的最后光辉。
他的眼神渐渐斑驳,若有无数记忆碎片在他脑海里零落,望见了穿透我胸口的潋尘剑,面目痛苦不堪。
他的手挽着伏在他肩膀上的人,用尽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力气,眸中浮起缥缈的血色。
他的唇音缓缓响起,如同一阵阵夜里潜行的风,断断续续,森然悲凉.....
“那一夜,沧溟河谷,我看到有个女人在烈火中仓皇奔跑……”
他的声音微弱而夹着声嘶力竭的恐惧“那个下着雪的夜里,那些血、那些血……流淌在沧溟河域,鸢宁杀了生父,屠了巫人...”
我心思极恐地分辨着他口中钻出的每一个字,在全身犹如凌迟之痛的当下,思绪天崩地裂般纷乱,五脏六腑刀绞一般。
“你...你说什么,鸢翼,....”
“孤认得她,圣神殿上挂着她的画像,先皇日日仰望。”
他在拼尽最后一丝意识描述着脑海里那些年少时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气息微弱犹如远去的风。
那年,他刚满雏狮之龄,他还未经历过任何一次屠杀。
他忆起的是烙印在幼年时期永不磨灭的恐惧,那种无论经历多少战争洗礼都无法忘却的心惊。
将死之人微弱挣扎的声音一句句传入我的耳畔,还原了百年前那血腥一夜的所有真相。
“她抱着个婴儿......在血光中奔逃...哭声,到处是哭声.....”
“满天大火在焚烧,烧红了天....”
“她就在孤眼前跳进火海.....”
鸳翼的身体微微挣扎,似有一种无可言喻的痛苦在一瞬间超越了他忍受力的极限。
脱口而出惨厉的呻吟.
“啊....”
穿越了百年,那一夜的风雪急卷而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我的耳边掠过无边无际的风声,我放佛看到这天地扬起炼狱般的赤红,焚烧着无数灵魂。
我们都在其中生不如死。
我已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她是我的娘亲,我的娘亲,她是经历了怎样的绝望才将我抛下......
我终然艰难地问出那句:“是你逼死了她?是吗。”
他的嘴里流出大片大片的脓血,喉咙渐渐浑浊,他依然没有放弃描述脑海里那些让他痛苦灼心的片段。
“鸳宁,提着剑,满身是血.....他的剑抵在地上的襁褓之上,女人跪在大雪中哀求...”
“她跳了下去,她以为这样做会救孩子一命,傻女人....”
“鸳宁手中的剑高高举起,向着婴儿刺去,孤用尽全力抵挡了染血的锋刃,一瞬间他竟消失在我眼前...”
“黑影,一个黑影抱起孩子向着黑夜深处远去,他回头看孤,眼睛流着红色的血液,像是厉鬼般狰狞.....”
此刻,霜红的暮色映在他寒霜般漆白的脸上,一群白鸟飞过上空,在空中发出尖厉的呼啸,掠过无边无际的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