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经过平原、山丘、草地,足足六日终于赶到金国地块,因舟车劳顿,我身上的伤痕恢复的缓慢。这里的气候比汴京冷了许多,路旁的老树只剩干枝枯叶,显得单调乏味。街上行人身裹小袄,他们双手互交伸进袖管内取暖,个个行色匆匆。
我内心无比喜悦,柔福,我来了。
我们三人来到高墙宫门外,我把一个织锦袋子交给侍卫首领道:“麻烦这位将军,劳烦你,请将这个交与你们的太子。”
他打量着我们三人,或许是觉得我们服饰华丽,打扮不俗,便礼貌问:“你们是何人?”
我忙解说道:“我是你们太子的朋友。请将军把这个交于太子,太子自然会明白。”我对熙莲使了个眼色,她领会地将一小袋银子塞给将军。
他不露声色地接过银袋子,麻利地放于胸前衣襟内,道:“请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向太子禀报。”
我内心欢喜地看着熙连道:“等会儿看到梁晅义,我们就能看到柔福了。”
熙莲不住地点头道:“嗯,夫人,帝姬看到我们来一定会很惊讶。”
凌敖凮却冷冷地冒出一句:“说不定柔福帝姬在这里很享受,不愿与你回朝也有可能。”
我反驳道:“怎么会,就算她不愿意回朝,她也舍不得放弃潘邵阳。可见你的猜测是站不稳的。你要知道我们现代女子对感情是大胆的执着的,一旦喜欢了会很主动且不会改变,一句承诺,一生到老。”
他深邃的眼神不屑地望着我,道:“哦,大胆、执着、主动,那么你也是这样吗?”
我坦然道:“当然。”
我以为他会评论我们现代女子怎么怎么,然后我们这里的女子会如何如何之类,可是他没有拿我们与古代女子比较,反倒是问了句:“要是你们爱的那个男子不爱你了呢?”
我毫不思索道:“要是不爱了,我们会放手,不再留恋,彻底放手。”
他摇头道:“你们现代女子真绝情。”
等待片刻后,那位将军回来传话道:“织锦袋子是你的吗?”
我点头道:“是的。”
将军道:“太子现在朝议事,他命袋子的主人去偏殿等候。”
熙莲忙问:“那我们呢?”
“太子只传织锦袋子的主人,其他人不许进宫。”将军指着我道,“你跟我进来吧。”
我转身对他俩道:“你们先回客栈吧,不用等我了,我见到柔福后会自己回去。”
“夫人,我不放心,”熙莲担忧地看着我,然又冲着将军喊,“将军,你让我也进去吧?”
将军有点不耐烦了:“太子有令,你们也不要为难我了,你,快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的身后,快步走进高墙内,身后的熙莲和凌敖凮一直目送着我离去。我带着一片美好希望,踏进了他国的皇宫。
走了好一会儿,因伤口与衣服的摩擦,让我感觉有些疼痛,因心理想着与柔福越来越近,心里的喜悦盖过了伤痛。好不容易到了一座殿内,我方想坐下,还想揉一揉我的伤口,突然被两名侍卫用力地捆绑起来,我忙疑惑问:“哎,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惊讶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接待我,难道梁晅义不记得我是谁,难道他忘记了让南阁寺广元住持把佛串交给我的事情,我不理解他为何要让人把我绑起来,我对他能有什么威胁,我对他能有什么危害。我感觉到身体伤口的撕裂,疼痛似鞭子重新抽打,我闭起眼睛紧皱眉头。
一侍卫道:“我们太子说了,这织锦袋子里的佛串,是他曾经送给他国一位挚友的,你怎么会有?我们是奉太子之命审问你,你老实交代这佛串是怎么来的?”
我回:“这佛串是我朝南阁寺的住持给我的,你们太子既然把这个佛串托人送给我,就不会不知道我袁蓉伊吧。”
一侍卫问:“你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
“袁蓉伊,宋国。”
说罢,一位侍卫疾步跑出殿内,一位侍卫道:“容我们向太子禀报,先委屈一下姑娘了。”
我就被捆绑着,我不挣扎,不闹腾,安静地站着,等着。我真的一动也不能动,因为只要稍微一动,才结痂不久的伤疤会重新裂开,刚刚那阵捆绑,我似乎感觉到有液体在背部和手部流淌。我心想,梁晅义,你这个多疑的太子,见到佛串,竟然不相信是我袁蓉伊本人来了,难不成会有谁冒充我?再说了,要不是我本人来,你又怎么会重新看到这串佛珠,你太子的架势好大,一来你的地盘就先给我苦头吃。我身上要是没有伤,这样绑一绑也算不得什么,可是,我身受重伤,可经不起这样的捆绑。你要是再不快点来,你就是第二个刘筠,第二个要我命的人。
我胡思乱想着,疼痛感肆意侵蚀着我,熟悉而又扎心,我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头晕,整个人摇摇摆摆失衡似要摔倒。此时,一个明黄官服的中年男子急速走进殿,激动地唤我名字道:“蓉伊,蓉伊,真的是你。快,松绑。”
眼虽发晕,可我看的很真切,他是梁晅义,他终于来了,他若再不来,这困绳会要我半条命。
侍卫将困绳解开,他命其快速退去。殿内仅剩下我和他。我内心复杂地看着他,思索着要怎么开口要人,他满脸喜悦地望着我,似乎有什么话要给我讲。
他舒眉展眼,欢喜地忙上前搂住我:“蓉伊,你终于来找我了,我可一直在等你。”
他双手触碰到我伤口的那一刹,我忍不住“啊”了一声,他不知我为何这般反应,忙低头看我的神情,我眉头紧锁说了句“疼”。
手臂上的伤口破裂,血流到手指尖,他看见我手上有血,撩起我衣袖,两条粗劣的鞭痕交叉着在我的白嫩的手臂上,结痂的地方黑乎乎,硬邦邦,裂开的口子正沁出鲜艳的血液,他又抓起我另一只手臂,撩起衣袖,他目光如炬,张皇失措心疼地问:“蓉伊,你怎么了,这,这伤是哪来的?是侍卫们刚刚弄的吗?”然又冲着殿门外喊道,“快来人,把刚才的侍卫抓起来。”
我阻止道:“不,不是他们。”
他急切问:“那是谁?是谁让你伤成这样?”
我摇摇头道:“太子殿下,你不要问了。”
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温暖的一双大手抓住我的冰冷的手道:“我怎么能不问,我离开时你好好的,快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要替你教训他。”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再说是我的事。”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决不允许有任何人伤害到你。你今日必须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大叔般年纪的梁晅义,他的执着劲我是早就领教过的。我今日要是不说清楚我的伤情,估计梁晅义是不会罢休的,于是我简单地叙述道:“自从我成为九王妃后,诸多事情让太子不顺眼,那日哥哥与太子的人起了争执,那人吃了点亏,于是把我抓去太子府私牢,给我吃了顿皮鞭。”
他恼羞成怒道:“哼,岂有此理,我要灭了他。”
我怔了一怔,我只是受了顿皮鞭之苦,他却要为我灭了太子,他语气虽张狂了一些,可我听了却很受用,感觉身边有个强大的保护着,他的威力可以震慑周边一切的威胁,我可以在他的保护伞下耀武扬威的生活,不必担心谁会算计我,谁会谋害我。刚刚,我才简单一说,他就要为我灭了他,若是我详细说,他是不是要灭了那个国。我的九王要是看到我伤成这样,他会怎么说,他可会为我抱不平,可会为我而说“我要灭了他”。我想王爷是不会说出这样霸气温暖的话的。
我傻愣愣地看着他,他则以为我伤口疼。
他伸手欲亲近我,可想看我的伤,又怕弄疼我,他自责道:“你还伤哪里了?”
我缥缈的思绪重回到他那张略显苍老的脸,剑眉星眸,挺鼻薄唇,我只微笑摇摇头。
他缓缓走进我,一只大手轻轻揽我的头靠在他的前胸,我略微倾斜着身子斜靠在他前胸,因为他那个“灭”字,让我感觉他的威猛和霸气,30岁的我顿生小女子顺从,我轻轻地依靠着他,能听到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柔情道:“蓉伊,我真的想不到你会亲自大老远地跑来找我,我要是知道你伤成这样,我一定会亲自来接你。”
有那么一会儿我确确实实被他吸引了,他的气宇轩昂、顶天立地是王爷没有的。我的王爷18岁,而他42岁,两人又岂能混为一谈做比较。
我连忙站直,后退两步道:“现在还不是被你这副太子的架子害得我满身是伤,不过你若是满足我一个要求,就算抵了你今日的鲁莽。”
“蓉伊,你来我真的好高兴,你不要再回宋国了,你留在我身边,我替你养伤,我保护你,你提再多条件我都满足。”他渴望地眼神,祈求着我的点头。
我怎么可能留在这里,我怎么可能留在他身边,我来此地也绝非为他,他好自作多情。这样的聊天路径,我会被他带到深沟里去,我来此地并非与他重叙旧情,不,我们之间丝毫无一点情,我们只能算是不陌生的异乡人。
我转换话题道:“太子殿下,你开什么玩笑,你只要满足我一个条件,我会终身感激。”
“唤我梁大哥吧,我喜欢你这样叫唤我。蓉伊,我没有开玩笑,我的心一直在你这里,从未离去。”他柔情地望着我,眼睛从未从我身上离去,喜悦之色一览无遗,“蓉伊,告诉我,你是什么要求?”
我小心谨慎、毕恭毕敬道:“柔福帝姬,你放了她,让她跟我回去。”
他收敛笑容和喜悦神色道:“不可能。”
我忙解释道:“你是太子,以后还会是大金的皇帝,你会有多美貌妃子,也会有她们对你的真心,她们爱你而又顺从你,而柔福帝姬她不一样,她不适合你。太子殿下,你就放了她,还她自由吧,让她与我一同回宋国吧。”
他突然变得怅然若失道:“你今日并非为我而来,你…是为了柔福帝姬而来。”
“柔福她是被迫送到金国联姻的,无论你多么喜欢她,爱她,对她而言那不是她想要的,你可以让我现在见见她吗,我刚才所说的也许你不会相信,你让我见见她,我能让她说出真心话……”
“够了。”他骤然道,随即低下头,转身扶住案桌,一张沧桑的脸庞泛起忧伤,“蓉伊,你先好好休息,我让太医先为你疗伤。”
说罢,他传了门口的侍卫,安排太医和侍女。
我身上的伤虽疼,但是我如果不能接柔福离开这里,我的心更疼,我几乎用祈求的口吻道:“太子殿下,我来这里也很不容易,你若是真为我好,就先让我见见柔福帝姬,好吗?”
他若有所思道:“蓉伊,你在宋朝到底活的有多艰难,如果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请你告诉我,见到这样的你,我心好疼。”
两位宫女和太医已经赶来,我被带到后殿内室诊治休息。
“你先好好休息,我稍后再来。”他留下这句话,便黯然离去。
我思索着自己是否哪里说错了话,也许是我表达得有些操之过急了,丝毫未考虑他的感受,他也许对柔福滋生了爱意,而且柔福是金国的太子妃,怎会是我想要就能要得回。柔福是他大金国迎娶的太子妃,他未来的皇后,他怎么可能因为我的一句话而允许她返国,这不是让天下耻笑他大金国连一个女人心都虏获不了吗。
可是我必须要说清楚我的来意,我要让梁晅义放了柔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