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蘅大概也能猜得出来顾和蕙的心思。

只是……她眼前需要忙得实在是太多了，因而一时间倒也顾及不上顾和蕙的小心思了。

左不过顾和蕙真敢凑上来，也是要自取其辱的，顾昭蘅半点不介意在旁人跟前扒下她贴上的那层假皮。

好在，她要忙的虽然多，却也有往常的章程可循，身边又有庆嬷嬷一众人，称得上是忙而不乱。且地方又是个现成的，只提起吩咐下去，让人把那暖阁打扫的干净又敞亮。

因而到了那日时，各府贵女各自落座，言笑晏晏着听戏时，竟是半分没能觉察到此次的宫宴竟不是由安皇后一手操持的。

太后坐在最上首，发髻间带了赤金凤首步摇，显得气色极佳。她抬眼望了望身边的小姑娘们，眉眼更是舒展了几分。

“皇后把昭蘅教的极好，哀家见她近些日子，长进了不少。”

安皇后亦是满脸笑意，“也是母后平日里能管得住那丫头，若要凭着臣妾来，非得把蘅儿给惯坏了。”

“昭蘅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含笑招了招手，示意顾昭蘅来。

顾昭蘅原本正与公主们坐在一处，见状自然是起身坐到了太后与皇后身后。

“昭蘅今日这身裙子好看，你前些日子可是太素净了，小小年纪可该打扮的鲜亮些。”太后说着，眸光温和地从顾昭蘅的眉眼间划过。

她家昭蘅生的好看又讨喜，此时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圆溜溜的转了转，把精致的五官显出来的倨傲疏离感打散了些许，多了几分娇憨之意。

方才她在周围一众贵女中扫了扫，那都是些极其出色的女孩子，可还是她家的这些最好。太后也不得不承认，安皇后是把孩子教养的极好的，昭蘅虽不如她三个姐姐年纪大，却是她几个孙女里最出挑的一个。

三公主顾和蕙面色不变，依旧笑吟吟地与身边人低声交谈，心底却是恨极了。

皇祖母从前，分明是不大喜欢顾昭蘅的。如今却是改了性子，一反常态的夸奖起了她来。

分明都是皇家公主，可……顾昭蘅从名字到规制，处处比她们这些妃嫔所出的公主高上一等都不止，又比她们都要讨人喜欢的多。难道、难道就只因托生的肚子不一样，她这辈子便永远都比不上顾昭蘅了吗？

心绪翻涌间，顾和蕙不痛快极了，她甚至开始怀疑今日前来到底是对是错。

顾和蓉打进来，虽不曾与胞妹交谈过，心神却一直都在顾和蕙的身上。

从前顾昭蘅与她说的那些，加之她亲眼所见的那些，纵是远不至于让她对顾和蕙失望透顶，到底也是心存疑虑的。

可分明是瞧见了她，她那打小疼爱的胞妹却心虚的转开了眼，只一味的与二公主顾和姝交谈，已然让顾和蓉心凉。

且……方才，旁人大约瞧不出来，她却比所有人都足够看得明白顾和蕙的意思——她在嫉恨。

她又能是在嫉恨谁呢？暖阁里分明不见寒意，顾和蓉却只觉那股子凉气一直从心底蔓至全身。

她从前太过信任顾和蕙，半点没有怀疑过，如今细细一瞧，才知她的妹妹早已改了脾性，再不是她所知道的温婉淑慎了。

“和姝，今日怎没带五妹妹来，她不是向来爱热闹的？”顾和蓉再是性子直，也不会在此时发作，她拢了拢心神，努力温声地问顾和姝。

她这个二妹妹向来没什么存在感，但小五……还是很讨人喜欢的。那丫头如今九岁，生的玉雪可爱，惹得宫里人人喜欢。

且那小丫头是难得不怕顾和蓉的，顾和蓉自然喜欢。

“阿娴也想来，可前两日她才染了风寒，一时来不得。昨日知道皇长姐也会来，阿娴还念叨了许久呢。”

顾和蓉眼睛一亮，她很是喜欢妹妹。自家那个长歪了，伤了她的心又有何妨，这还有贴心又懂事的小五在。

顾和蕙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僵，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姐姐当真、当真是要与她疏远了吗？

没有人比顾和蕙更为清楚顾和蓉的心思了。她的长姐，虽说瞧起来是跋扈了些，可却仿佛天生的对妹妹们有着保护欲。所以这些年来，顾和蓉一直待她极好。

所以……纵是旁人都道顾和蓉这些年不曾当真与同她不对付极了的顾昭蘅闹出些荒唐事来，是因着畏惧安皇后，顾和蕙也知道其中真正的缘由。

因为那也是顾和蓉的妹妹，虽然她总是喜欢与顾和蓉做对，也是妹妹。

她那样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哪里会知道“畏惧”二字怎么写。

那如今，是因为顾和蓉彻底对她失望，才要换一个更贴心、更乖巧的小五来宠着了吗？

顾和蕙脸色苍白了几分，甚至有一瞬的茫然无措。

那正在交谈的二人都不曾发觉顾和蕙的异样，依旧在低声说着什么。

“皇长姐若是想见阿娴，倒不若来春熙殿。那小东西很想念皇长姐呢。”顾和姝柔声道。

顾和蓉矜持道：“她都怎么说我的？”

“阿娴常道她大姐姐待她最好，又生的好看，她喜欢的不得了。听的我这个平素照看她的都要酸了呢。”顾和姝颇为宠溺道。

她家阿娴嘴甜，把周围人都哄的高高兴兴的，顾和姝自然疼她。

“我前段日子差人收拾府里时，正挑出了许多新巧玩意儿来。左右放那也是平白生灰，她既是这般念着我，那等我下回进宫时，便一齐带来好了。”顾和蓉声音平稳，心底却又是欢喜又是满意。

喜欢她才好。

只有足够喜欢她，她才能放心，才不会又担忧养出一条白眼狼来。

顾和蓉并不后悔自己从前对顾和蕙的千般好万般宠，不过是权当吸取了些许养妹妹的经验罢了。

左不过她如今不愿再顾及淑妃的心情，父皇的女儿便全是她的妹妹了。

说起来，纵是不算上讨人喜欢的小五，哪怕是时常与她不对付的顾昭蘅，也比顾和蕙好得多。

至少……顾昭蘅不会那般算计她。

顾昭蘅那性子，从来是恩怨、爱憎分明的。她若待顾昭蘅好，顾昭蘅也只会加倍回报。

都已然是这些年的冤家了，顾和蓉还是能摸得准顾昭蘅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