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与皇后的位次离姑娘们有些远，除了时不时传来的几声调笑，也听不着旁的，倒也算是清静。

她们倒也不曾见怪。

毕竟这个年纪的姑娘家，没几个是能喜欢听戏的，也听不出个好赖，大都是看个热闹罢了。

“昭蘅可觉得闷？”太后含笑问道，“你几个姐姐那儿，倒是有说有笑的。”

“陪着皇祖母和母后，自然不会闷。”顾昭蘅眨眼，“皇祖母该不会是嫌我耳朵不灵，不能同您论一论这戏的好坏吧？”

“这丫头是越发牙尖嘴利了。”安皇后掩唇轻笑，“臣妾倒以为方才那出哪吒闹海极好，这祥云园当真没辜负他们那名气。”

太后赞同地点头，又笑着放顾昭蘅回去，只道不难为顾昭蘅陪着她这个难伺候的老太婆。

顾昭蘅又与太后打趣了两句，这才退了回去。

“这不是最得宠爱的昭蘅妹妹吗，怎的不在坐在皇祖母身边，偏又坐回了这又小又窄的地儿？”虽说同顾昭蘅关系好了许多，顾和蓉还是习惯性来挖苦两句。

仿佛……缺了这点子东西，她便不习惯似的。

顾昭蘅睨了她一眼，语气嘲讽：“妹妹只以为旁人都是身量纤纤，自不会觉得挤，竟是忘了考虑皇长姐了。”

顾和姝：“……”有点想笑，但又不敢。

顾和蓉气急，却又听顾昭蘅慢悠悠的祸水东引：“皇长姐只看三皇姐那的空余之处，便也该知道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顾和蓉的阴阳怪气，自然早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顾和蓉悻悻侧过脸，一副全心全意沉浸在戏曲当中的模样。早就领略过了那丫头的牙尖嘴利，偏她不长记性！

见顾和蓉不痛快，无故叫顾昭蘅牵连了的顾和蕙只好硬着头皮道：“四妹妹真是，姐姐方才是同四妹妹说笑的，你怎还当真了？”

顾和蓉：“……”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更气了怎么办？

顾昭蘅不可置否的笑笑，不紧不慢的坐下，真心实意道：“那大约是皇长姐平素最爱鸡蛋里挑骨头，才让旁人不敢听她的玩笑。”

“你！”顾和蓉横眉怒视顾昭蘅，却又知道自己半点不占理，是以心虚的不得了。

夹在中间的顾和姝一心想要降低存在感，半点不愿掺合进这两人的交锋里，可天不遂人愿，她正垂眸喝茶，身侧的顾和蕙便柔柔地开了口。

“昭蘅这话说的可是有失偏颇了，方才二皇姐还同我姐姐有说有笑呢。”

顾和姝直后悔今日前来，她一个不大受重视的公主，平日过的虽不算艰难，却也需谨慎小心，最最盼着的无非是“安稳”二字。

哪里能料到，这瞧着温柔懂事的三皇妹，会一下子把她给推到火坑边儿上。

顾和姝都已经准备好要面对那两位极为受宠的姐妹了，却听顾昭蘅不咸不淡道：“二皇姐性子最好，与我与皇长姐，都能相谈甚欢，这有何奇怪？”

“还算你会说话。”顾和蓉虽满脸不自在，却也颇为难得的赞同了顾昭蘅的话，愉快又坦然的接受了她话里话外道自己性子不好的事实。

顾和蕙神色一僵，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她已然习惯了顾和蓉毫无保留的真心相待，纵是明白，如今姐姐待她定是不会如从前那般，到底也是心存侥幸的。

可方才……方才，顾和蓉的那话，却让顾和蕙骤然惊醒。

日后，不会再有人待她那样好了。这满宫里最疼她的姐姐，已经站到了她的对立面上。

等这既定的事实骤然在眼前出现，再也避无可避，顾和蕙才惊觉，原来她也不是无心无情。

——铺天盖地的惶恐和茫然里，竟也夹杂了那么几分的委屈与难过。

几人压低了嗓音，戏台子上又咿咿呀呀的唱着，一时间倒是不曾叫人觉察了这小小角落里的刀光剑影。

止了话茬，顾昭蘅便全神贯注的听起了戏。这可是阿婧的在她耳边念叨了好几回的，按着她那性子，等会是定然要同她说起的。

此刻不看仔细了，可不得让阿婧抓住了小辫子，她才不乐意呢。

见她看得认真，余下几人自是也没在说什么，只顾和蓉冷哼了两声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顾昭蘅半点不在意，她那皇长姐可是个见风便是雨的性子，越是不理睬她，她才越难受。都已然摸清楚了顾和蓉的性子，自是不肯让顾和蓉如意。

纵是近来比从前和睦了些，顾昭蘅也没想过要同顾和蓉姐妹情深。

这边动静不大，虽不曾惊动旁人，却落到了时时关注着的人眼底。

譬如庄婧，又譬如……姜丽娘。

庄婧自不必说，她知顾昭蘅近来脾气见长，只担心她一时收不住闹出事端来，恐会惹得责罚。

可姜丽娘却也不知是何缘故，眼神总也不能从那相谈的几人身上移开，瞧她们偃旗息鼓，仿佛各自退了一步，竟是越发心焦了起来。

“二妹妹在瞧什么，那般入神？”姜锦娘轻声细语的开口，生怕触了姜丽娘的霉头。

她虽是承恩公府的大姑娘，可谁叫她那大伯父才是世子，是以平日里她这个做姐姐的，日子也很是憋屈。

姜丽娘神色冷淡：“大姐姐不是来听戏的，一味看我作甚？”

只是让姜锦娘打断了方才古怪的心绪，她一时间也没那心思再盯着几位公主看了。

且……姜丽娘平日行事出格，却并非是全无谋算的，今日有太后与皇后在，自然不是她能强出头的地儿。

姜锦娘神色讪讪，“我只怕二妹妹看得太久，惊扰了贵人，得不偿失。”

她方才顺着姜丽娘的目光看过去，她可不就是在盯着几位公主？如此胆大失礼，姜锦娘可不想再被她给连累。

原本承恩公府的姑娘，已然是因着姜丽娘坏了名声，倘若多上个殿前失仪的流言，那她与旁的姐妹，才真真是要怄死了。

姜丽娘冷笑，到底顾及着坐在上首的太后与皇后，没敢多说什么。

到底平素宠着她的，也只是父亲罢了。可今日若惹了麻烦，只怕祖父那里，是断不会轻饶她的。

且她也看得分明，她的这些姐妹，本就没个好的。来日她若挨罚，定是要叫她们前前后后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