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箭小心翼翼地缩回了虎掌,细细打量着那些挂在爪尖上的血块,还有染红肉垫间绒毛的朱砂似的猪血,一双淡黄的虎目中充满惊诧。
伸出舌头舔了舔血块,火箭抬起虎掌,不敢让其着地,生怕将上面沾染的血块蹭掉,慢慢悠悠地起身,小家伙的目光穿过横在岔口中的一具具野猪尸体,投射到正在熟睡的孟焦身上。
“嗷呜!大哥”
高亢的一声咆哮,惊醒了沉浸在梦中的孟焦,无奈地睁开眼睛,孟焦还未从奇幻的梦境中回过神,火箭便撒着欢越过野猪尸体跳到了大哥身旁。
大清早的,也不知小家伙作什么妖,孟焦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态,准备教育教育火箭。
扰人清梦者,人人得而诛之,火箭小时候因为整天嗷嗷叫没少挨打,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大哥我辛辛苦苦干了一晚上活,又是给你们开路挡风,又是抓猪杀猪,最后还得拖猪拽猪,忙了整整一天一夜,你可倒好,天刚亮我梦还没做完就给我叫起来,你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大哥呢!
我倒要看看,这么早就把我折腾起来,你有何要事。
吹胡子瞪眼,孟焦面色不善,瞪向火箭。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火箭磕磕巴巴地嗷嗷叫着,伸出了一只虎爪,将爪尖上沾染的血块给孟焦看,同时还扭了扭肉垫,抖动绒毛上殷红血渣。
听火箭这么一说,孟焦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下头,细细打量火箭虎掌上的猪血。
可任它百般端详,怎么看这猪血也是普普通通的已经凝固的血迹,颜色,气味儿,形状都没有特殊之处,火箭为什么会拿这么一抹平平无奇的猪血给自己看,小家伙脑袋秀逗了?
“血。”
憋着一肚子火的孟焦高冷的给出答案,它现在有点怀疑火箭是不是在跟它开玩笑,或者故意耍它。
“你看不到?”火箭很疑惑,它又将虎掌收回,放到自己面前,细细观察,确定自己没看错,才将虎掌再次递出。
“这些……这些……你看不到?”
小家伙的词汇量不足以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火箭很急,它反反复复递出,收回,摆弄着毛绒绒的虎掌,那些血块被风一吹,纷纷散落在地,飘散起来。
孟焦见火箭表现的如此急切,不像是装的,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也认真了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因,自出生以来,火箭亲眼所见的死去的动物不在少数,飞禽走兽的血液自然也没少观察没少品尝,可从未对血迹表现的这样好奇这样兴奋,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小声,小声。”孟焦安抚火箭,叫小家伙冷静下来,然后它伸出虎掌,利爪出鞘,指向散落在地上的细微的猪血碎片。
“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孟焦询问火箭,得到了否定回答。
“和其它血有什么不一样吗?”孟焦询问火箭。
火箭扭动小脑袋,望向其它尸体上的血迹,摇摇头,表示自己掌中的猪血和其它猪血一样,然后它眼睛一亮,呜呜叫着伸爪指向孟焦淡黄色的毛发。
“大哥,不一样,这里,不一样,这里,也不一样。”
“石头、不一样,这里、这里、都不一样……”
火箭努力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它说的磕磕绊绊,词汇量的不足和思维的局限性使它无法清晰阐述,越讲越焦急。
小家伙手舞足蹈,什么猪皮、猪骨、猪血、猪肝,还有狼皮、青石、白雪、甚至天空,它都要指一指,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天地都发生了变化。
孟焦起初听的云里雾里,但随着火箭描述的事物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广,它突然灵光一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火箭能看见更多颜色?
想到这里,孟焦再也无法保持淡定,直接起身,它呼唤着火箭跟自己一起走,行至最大的那头雄猪身前,停下了脚步。
想辨别色盲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用色盲卡,通过观察色盲卡,可以有效快速的分辨出全色盲或者红色盲、绿色盲,蓝黄色盲、还有极为少见的全色反患者。
但现在孟焦不可能掏出一张色盲卡对火箭展开检测,它只能采用相似的办法,“人工”制作色盲卡。
凝固的猪血呈暗红色,正常情况下,东北虎无法分辨这种颜色,它们只能根据颜色的深浅程度来辨别血迹。
如果猪血暴露在外过久,气味儿散发干净同时又处于暗色调的背景下,东北虎甚至无法观察到其中的血痕,其实这项技能对东北虎的意义并不大,倚仗强悍的嗅觉,它们完全不需要依靠血迹追踪猎物,因此在千万年的进化过程中,它们并没有为适应环境而衍生出多色视力。
孟焦之所以能将火箭的异状和色觉联系到一起,主要原因便是它自己,多色视觉算是孟焦因为未知进化获得的第二个特异之处,那时它还不清楚自己的智力和超常视觉源自何处,都是在后续的进化中缓慢摸索出来的。
接受了身体中的变异细胞后,孟焦遇到事情总会往那个方向联想,既然自己可以拥有远超东北虎的智力,变异出多色视觉,那同样拥有变异细胞和高智力的火箭为什么不能产生多色视觉呢?
孟焦觉得一切皆有可能,因为除此之外,它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
将雄猪胸腔中残存的粘稠的暗红色猪血一点点蘸在虎爪上,然后缓慢涂抹到雄猪漆黑的鬃毛中间,孟焦刻意控制着指爪的方向,绘制了一个叶脉形状的图案,血腥味扑鼻。
火箭歪着小脑袋,默默注视着哥哥的一举一动,不知道孟焦想要表达什么。
几乎冻结的猪血实在不适合做颜料,孟焦努力了大半天,勾画的歪歪扭扭断断续续,眼见“自制色盲卡”计划就要失败,它想出了一个小妙招。
张开大口,一边哈气融化猪血一边往野猪的胸腔中滴口水,这种行为和口水沾毛笔尖颇为相似,虽然不雅,但很好用,改进了方法后,只用了十来分钟,孟焦就将图案绘制完成。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满意的望了望野猪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漆黑猪皮,孟焦伸出虎爪在地面的淡淡积雪上画了三个图案。
这是一个多选题,让火箭形容树叶它肯定形容不出来,孟焦贴心的给小家伙提供了三个选项,这三个图案有两个和叶脉极为相似,一个和叶脉一模一样。
如果火箭能从三个不一样的叶脉图案中选出唯一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图案,就说明它的视力确实出现了变化。
这个方法其实并不严谨,火箭也许可以通过颜色的些微变化分辨暗红色和黑色,但概率不高,相似的图案可以迷惑幼虎,影响它的选择。
孟焦准备将这样的实验多进行几次,那样得到的结果应该更准确,更稳定,没有便捷易用的道具,只能用这种笨拙的方法进行检测。
如果能够证明火箭确确实实产生了多色视觉,那孟焦就要对未知进化和变异细胞产生一个新的认知了。
太阳渐渐升起,孟焦的检测一遍遍进行着,火箭极为配合,耐心的听从哥哥的指挥,瞪大眼睛,一次又一次分辨着新的猪血画。
尽管这一大一小两头老虎一直刻意压低声音,避免吵醒虎母和熟睡的虎三妹,但总归不能保持无声状态,虎三妹睡眼惺忪,不大一会儿就耷拉着小耳朵从猪肚皮下爬了起来。
呜嗷呜嗷
慢悠悠的迈开小步子,虎三妹走到孟焦身边,含糊念叨着哥哥,用小脑袋蹭了蹭孟焦的前腿,现在它是家中最矮小的老虎,紧贴孟焦的前腿,好像一只虎纹小猫,在大哥的衬托下显得娇小玲珑。
随着孟焦的“变态发育”,它们一家四口的体型差距越来越大,正常生长的火箭和虎三妹完全无法追上孟焦的脚步。
当虎三妹靠近孟焦时,完全无法想象,它们的出生时间竟然只相差几个小时。
亲切的舔了舔妹妹的脑门,孟焦正想叫虎三妹自己去玩,转念一想,既然火箭产生了多色视觉,那虎三妹有没有可能也产生了一样的变化呢,但是看小家伙的样子,可能性应该不高。
现在火箭已经完成了三轮测试,每一次都能准确分辨出深度相近的猪血和猪皮,准确率百分之百,基本已经可以肯定火箭的视力产生变化。
稳妥起见,还可以拿虎三妹做个对比,如果虎三妹不能成功完成色盲卡测试,那火箭的视觉变异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对两头幼虎的检测整整进行了十二轮,若不是雄野猪体型够大,孟焦还真画不开,测试图案多种多样,有几何图形,有叶脉,还有复杂的文字,除了两个异常相似的文字火箭选择错误外,其他十一轮检测均选择正确。
和火箭通过细心观察得出的超高准确率不同,虎三妹的检测全靠蒙,但是它运气很好,乱选还选对了九个,其中包括火箭失误的那道文字题,让孟焦大跌眼镜。
玄学果然奇妙,靠运气竟然能与学霸不相上下,看来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这句话不无道理。
正午,检测结束,孟焦已经可以肯定,火箭的视觉的的确确产生了变异,至于是不是和它一样还不能盖棺定论。
折腾一上午,检测完成后,三头小老虎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火箭和虎三妹,两个小家伙守在一个地方这么久,全都憋坏了,得到大哥自由活动的指令后,飞也似的蹿了出去,山谷不同于巨石,环境不同,风景新奇,小老虎非常好奇,都想赶快探索这全新领域。
现在食物丰富,大量猪肉足够一大家子食用一个月甚至更久,短时间内不用花费力气狩猎,孟焦打发走弟弟妹妹后,将虎掌上沾染的猪血磨蹭干净,昂首阔步,准备出去散散心。
完成现实世界的琐事,孟焦不免又想起昨夜那诡异的梦境。
寒风从山谷深处涌出来,吹动岩壁上方的积雪,那棵歪脖树耷拉着一半枝干,上面光秃秃,一片叶子都没有。
此刻有一只漆黑的乌鸦从密林中飞出,落在枯枝上,转动鸟头,用灵巧的喙梳理着自己油亮的羽毛,不时眺望远方,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寻找腐肉坚果,那是它最中意的食物。
孟焦一边回忆梦境中的细节一边前进,它未向谷外行走,正漫步向山谷深处。
正常的梦经过一上午的消磨冲刷,早就磨灭的难以回想,这个梦却极为不同。
无边无际的冰蓝色荧光草;映射着奇幻光芒的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柱;
还有那来自身体内部的无数呐喊;盘踞在巨柱上的蠕动的种类不同色彩斑斓的长蛇;
棱形的黯淡的星辰,灼热的干燥的空气,好像亲身经历,亲眼所见一般。
这些诡异的事物结合在一起,清晨起床又发现火箭的视力发生异变,孟焦很难不将这一切联系在一起。
传播到其它生物身上的变异细胞能够共享最初宿主的进化信息吗,梦境是一种媒介还是征兆,蛇巢和梦中世界究竟有什么联系,是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还是确有其事。
一个谜团套着一个谜团,孟焦发现自己要解决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哼哼
思考占用了孟焦大量精力,它没有细心捕捉空气中的气味儿和山谷中的声音,直到前进到一处突起的岩石边,孟焦才发现自己身边竟然躺着一头受伤的野猪。
这是一头小野猪,充其量也就比虎三妹大上一圈,身上的毛发呈棕褐色,夹杂着黑色条纹,因为处于幼年期,獠牙还未生长的足够长,面相也较为和善,不像成年野猪那样满脸横肉,丑陋凶恶。
小野猪体表覆盖着几道较浅的爪痕,受伤的部位在后腿,一条腿被啃断了,不知道是怎样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这个小家伙逃出地狱一般的岔口,一路流离到了山谷深处。
强挨过一夜冷风,山谷中遍地岩石,植物稀少,小野猪伤病缠身,饥寒交加,外加受到惊吓,终于无法坚持,缩在了这处突起的岩石下,瑟瑟发抖。
但造化弄猪,小野猪受了一晚上罪,担惊受怕,最终竟然被逛街的孟焦撞见了,恐惧迫使它发出哼叫,不过它已没有多少力气,那细微的声音好像蚊子叫一样,湮没在风声中,以至于孟焦在这里徘徊许久都未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