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更的时候,刘陶站在了灵禅寺大殿的门外。
门里是披着月光敲着木鱼念着经的道衡。
刘陶想起了晚上榕榕说的那句话,“道衡大师要是个俗人,不知道会让多少男人女人茶饭不思啊。”
当时刘陶琢磨了一会儿这话,问:“怎么还带上男人了?”
榕榕理直气壮,“难道你不觉得道衡大师好看吗?”
刘陶秒答:“好看。”
“那不就得了。”
刘陶走进大殿,蹲在道衡身边仔细看他侧脸。
蹲了有半柱香的功夫,道衡终于放下木鱼,睁开眼扭过头问他:“好看吗?”
“就这样呗。”刘陶说完,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道衡又开始念经。
他的脸跟清远有七分像。
只是道衡整日浸在缭绕的香火和盘旋的诵经声里,万般情绪埋在一双眸子里,抬眼阖眼都是彻悟过后的通透,用老头的话说,那就是有佛性,是善人。
清远不一样,他常年待在清凉观里,所接触到的不过是那宁静的山与山脚下淳朴的人家,所有见闻都从书里读来,被师父和师弟们包围着长大,更像个平常人家的普通兄长而已。
虽然这人有时候会跟他讨价还价。
难怪老头儿死活不肯让清远师兄下山。刘陶摸摸自己的脸,惆怅地想。
木鱼声又一次停了下来,道衡站起来就往外走。
刘陶忙叫住他,“哎你就这么走了?”
道衡站定在门口,转过身却不看他,“贫僧以为施主想要独处。”
刘陶有点烦,抓起白天刚换的蒲团扔过去,“至于吗?”
道衡弯腰捡起蒲团,掸了掸灰,“不好。”
刘陶盯着那张背着月光的看不清情绪的脸开始了嘲讽,“那白日里踩了你们灵禅寺那么多块砖,打算好了什么时候翻新下不?到时候我给你们捐块砖,大师你看好不好?”
道衡终于抬起眼皮,语调依旧是波澜不惊,“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大师也有猜不到的事?”刘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贫僧不是菩萨,哪能未卜先知。”
瞧瞧瞧瞧,出家人就是这样,明明每句话每个字都是在堵你,你还是没有发作的理由。
“王家那小姐,怎么回事?”
“心病。”好脾气的出家人说。
刘陶愣了,“这就没了?”
道衡没说话,放好蒲团就走了。
刘陶坐在那里仔细琢磨,琢磨着琢磨着,就琢磨出不对了。
心病需要心药医,王家小姐病了,需要道衡过去医……
刘陶怀揣着惊天大八卦回了客栈。他想跟人说,可又找不到人说,冷静下来细细一想,又不敢跟人说了。
首富家的八卦,能是他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道士随便说的吗?再说了,八卦这东西,说了得有人信才有意思,没人信的那不叫八卦,那叫胡诌。
第二天起床后,榕榕在窗户边敲了好几声,刘陶才给她开了窗。她进来后抖了抖身上的寒意,看着魂不守舍的刘陶套反了袜子,鞋子里昨天的黄符还没烧掉,今天的却又要塞进去。
榕榕蹲在坐在床边的刘陶跟前,支着小脸看他,“刘陶,你怎么了?”
刘陶伸手要摸榕榕的头,榕榕嫌弃地拨开,嘴里嚷着:“你刚摸过袜子的手,别来碰我。”
刘陶看着自己被拍开的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榕榕,财富美人,和青灯古佛,你选哪个?”
榕榕眨巴眨巴眼睛,拉了他的手过来,然后狠狠地给了他一下。
“做什么梦呢,美人和财富都看不上你,寺庙的师父也不会收你的。”
刘陶仿佛感觉不到疼,只是愣愣的问她,“那财富美人看上寺庙的师父了呢?”
榕榕的下巴差点掉地上。
刘陶把昨晚的对话和他的推测结论完完整整给榕榕讲了一遍,榕榕一边气他出门不带自己,一边又感叹这男默女泪的情节。
“所以,压根没什么妖怪,就只是害了相思病了是吗?”榕榕直拍桌子,“我就说嘛,我在欢喜楼、王家那院子和灵禅寺三个地方,一点妖怪的气息都感受不到,根本没有妖怪,居然根本没有妖怪。”
刘陶趴在桌上抓着头发,“啊——本来以为又能捞一笔的,首富啊,首富——”
哀嚎完了,他抬起头看着榕榕,榕榕也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然后掏出太极镜把清凉观所有人叫过来分享了这个惊神鬼泣男女的八卦。
当然顺便描述了下道衡大师的外貌。
八卦这种东西,就是得知道的人多才开心。
分享完八卦,神清气爽的刘陶哼着小曲儿,带着同样神清气爽的榕榕,欢快地走在去小二推荐的老字号酒楼吃饭的路上。
路过欢喜楼的时候,欢喜楼已经关了门。
榕榕随口问了一句,“你说,到底是哪户大人家买了欢喜楼这块地啊?”
刘陶心想,家丑不能外扬,现在再想想欢喜楼上下那反应,怕是王家在背后花财消愁了。
人一开心,就容易吃多,一旦吃多吃撑了,就喜欢管闲事儿。
吃多了的榕榕拉着刘陶走到王家大院的附近,指着那院墙跟刘陶说:“我想帮她。”
刘陶打着饱嗝摆摆手,“你想都不要想。”
“可他俩这样不是个法啊。”
榕榕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是吃多了胃顶的,还是脑袋里真情实感这么觉得的。富贵人家的千金大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个德高望重的和尚。三五天见一面,近水倒是能解渴,可人不能只靠喝水活着。要是两个人互相喜欢还好,就怕一个是一心向佛,一个是一心向那个向佛的。
啊,脑壳痛。
榕榕揉揉头,小嘴撅了又撅,气一声又一声地叹,叹的日光好像都发了清愁,拽着影子可劲儿的拉。
刘陶的耳朵遭不住了。
“小姑奶奶,这事儿咱掺和不了,人家一个住庙里的一个含着金汤匙的,咱俩一个小妖精一个破道士,感同身受都做不到,怎么掺和人家去。”
榕榕坐在凳子上一点点撕空白的黄符纸,“试试呗,万一呢?”
“万一啥?人家的首富爹娘都宁愿三天两头的请一请大师过去,半点别的消息都不往外流,你是打算试试啥?试一试变个比道衡还好看的男人,去让王家千金移情别恋?”
“我想象不出来什么样子的人比道衡大师还好看。”榕榕瘪了嘴。
“嘿你……”刘陶气得拿手直指自己,“你是不是瞎啊!”
榕榕也不看他,径直推开窗子跳了出去,不见踪影。
晚上的时候刘陶带了没贴符的榕榕趴在灵禅寺墙上看风景。
“好看吗?”刘陶问。
“挺好看的,就是有点冷。”
院里出来打水的道衡抬起头望着他们这边,跟他们打招呼,“二位施主若是不嫌弃,灵禅寺有整洁的客房可供一住。”
失算了。刘陶暗恼。客房还没退,白白浪费一晚上的住店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