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无惊(1 / 1)减字十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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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自明妃引荐之后他第一次来给我授课。

几日不见,一来是我有意冷落“欲擒故纵”,二来是这些日子,我也在收集着关于他的各路消息。

不急,须得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不曾想,倒是皇上先沉不住气了,指派他来好好教教我诗书礼乐。

毕竟能对皇弟说出“你娘死了”还因此声名远播的公主,确实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也罢,既然是父皇大人把我这根长线给拽了,我也就只能硬着头皮提前“验收”了。

眼下,我正端坐在靖阳宫的主殿内的一处书案前,宋先生则坐在书案左前侧稍远的地方,平和自若地与我闲话了几句家长。

三言两语后,我们进入了教习的正题。

“先生今日要教我什么?”我问得云淡风轻,想就此把旧事轻轻揭过。

“公主想学什么?”他的语气中也听不出喜怒。“‘三从四德’你已习得,琴棋书画等费眼神的,在下也恐教授起来会令公主太过劳累反而适得其反。”

“其实仔细想想,确实我能学的东西,也不太多。那,先生可愿意随便讲些故事与我?你想讲什么便讲什么。反正我不过是宫内一闲人,父皇也不指望我有什么大出息,先生就当多了份拿俸禄的闲职。我们就这般放过彼此?”

他略一沉吟,尔后笑说道:“若真是如此,在下恐怕是不好向皇上交差了。也罢,既然是公主的意思,我会费心思想两全之法的。今日,我便先讲些典故诗文与公主听听吧。”

“也好。”我乖巧应答道。

可我到底不愧是我。

若说除了脸皮厚外我还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还有异常偏执贼心不死还恰巧诡计多端常能如愿以偿吧。

几句往来应答间,我已心生一计。

趁他起身取书再回来的功夫,我酝酿了一下。

“那今日便讲讲阮籍穷途而哭的故事?”他边翻书边随口问道。

“好。”我轻声软语答道。

随后,我又假意迟疑了一下,眉眼微垂似是要做下了个什么重要的决定,踌躇再三,加之一番搔首弄姿,方才再抬首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用我所能拿捏出的最软糯做作的语气缓缓含羞道:

“先生想说什么,我便听什么。因为……因为我喜欢听先生讲话,你讲什么都是好的……明日,先生也可来陪陪我说话吗?”

话一出口,我自己也险些被这绿茶芬芳熏得肩上抖三抖。

但这,实乃我给他下的第一个套。

我知道,这一番惺惺作态与话术很不高明,但恰恰是这份不高明,能够让他最快速地误以为我是有意于他,心动情迷才因而作此形态。

男女之间,要男人能在不经意间或多或少地想起我,留下些印象,最快的方式,便是给他一个我可能心悦于他的暗示。若是对方恰巧也对我有意,那还不得几日寝食难安辗转反侧,若是对方无意,以我现在一国公主的身份,谅他也不敢随意将我的心意抛诸脑后。

只要他能常常想起我,我就会多了几分部署后话的可乘之机了。

果然不愧是我,使起操弄人心的伎俩来依旧诡计多端不减当年。

只是不知先前我于他存着芥蒂,我这一番卖乖他能买账多少……

心下略微打鼓,面上我却未露半分马脚,更是借势装出了一副少女含羞的模样偏过了头去,假装失言回避躲闪着他的目光。

一番戏码演下来,我对自己的演技甚是满意。

却只听得他不带一丝情感煞是官方地回答道:“当然可以。教导公主是我的职责,在下必当尽职尽责。”

一连数日,他都如约来与我讲议诗文。

面上是一副先生善教、学生好学的祥和模样,连皇上听闻都甚是满意,私底下如何我却心知肚明:我们二人大抵是各怀鬼胎罢。不过是碍于种种,才接连几日都这般共处一室。

但有一句话我没说错,他的声音确实好听。所以无论他讲什么,较之旁人,我都觉得要有意思些。

或许,也有几分是因他确是才子,“腹有诗书气自华”,到底与宫人不同些。

如此看来,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我算是成功了一小步。怎么着也是创造了一个稳定独处的环境。

只是日日高山仰止读着些“知之者乎”的圣贤之语,我也有些腻味了。

我招惹他,原是想来寻乐子的。

而更令我提不起劲的,还是他对我的态度从授课第一天起就未有半点变化。饶是我怎么撒娇装乖千娇百媚,抑或欲擒故纵冷淡相对,他都分毫不为所动。待时辰一到,他便一刻也不多停留地告退离席,俨然一副秉公执事毫不越矩的模样。

仿佛一座酸腐和尚庙里浸染参悟了几千年的磐石。

倒是变相证实了那日我疑他与明妃算计我大概只是个误会。

我心有不甘。但我还想等等,等一个破局的契机。

不想,还未等到我与先生的破局,却在另一件事情上先迎来了转机。

明妃要搬到我的靖阳宫内来住了。

是日巳时,已有宫人陆陆续续地将明妃的物件搬进靖阳宫南边的一个小偏殿。

这件事情,宋晴笙提前知会过我,只是没有将具体缘由说明。我也就由着那些人将东西搬进搬出。一面随意落座在了自己殿内的小书案前胡乱地写写画画,等着宋晴笙少时前来找我说明来龙去脉。

如我料想般,莫约二刻钟后,宋晴笙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燕儿在习字?我看看。”她自然而然地走上了前来。

“我哪会习字,随便涂写一二罢了。干娘莫要取笑我。”我嘴上说着,手上却并未遮掩,由她将我所写字文一览无余。

这些字画,原是我为引起宋暖玉注意才写下的,如今碰上了,便先让明妃品鉴指点一二也无妨。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寒霜十四州。’这是写的贯休的《献钱尚父》?还说不会写,你这一笔一划,都有章法。字迹排布虽不甚工整,却在字里行间暗藏桀骜风骨。燕儿可以啊,这些当真都是你所写?”

“当真。费了不少眼神了,顺便打发掉了些时间罢。”我终于放下了笔笑答道。“怎么,干娘日后都要搬来我这儿住了?”

“那可不是么?我当这后宫中原本只是暗流涌动,我若不去搅那趟浑水,左右脏水泼不到我身上来。可这自贵妃殁后,一时间各路腌臜事儿,都快摆台面上来了,日日你方唱罢我登场,闹得人头晕。我思量了下,这宫内也就余你这一片干净地儿了,这不就找了个由头求了皇上的许可,投奔你来了么?”

“干娘所指之事,可是近日来众妃争四皇子抚养权一事?”

这几日我也着人打探过了,当今圣上膝下仅有四子二女,大皇子早夭,二皇子生母地位低微且本人愚钝懦弱,不是个可塑之才,三皇子体弱多病,较我稍好,也不合适继承大统,至于五、六皇子,都死于今年早春的疫病,还余下一个七皇子尚在襁褓。至于那二女,除我之外,便是四皇子还有一同胞的姐姐,名为玉蓉,小我一岁。

左右算起来,也就四皇子继承大统可能性最大,而这接养四皇子一事,也就成了后宫高位嫔妃们争得不可开交的香饽饽。

可这宫里现在傻子都知道,四皇子与我结下了梁子。此时跑来我宫里,就等同于放弃了参与四皇子的继承权之争。

宋晴笙,她当真如此“淡泊不争”?

她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说道:“燕儿怎么都知道了?确是此事。”

“干娘不想抚养四皇子?也许将来还能做个母后皇太后呢?”

四下宫人我早已在她来时便屏退了,而宋晴笙到底也没有辜负我的一番“美意”。

只听得她不屑道:“呸,我才不愿意给别人养儿子呢。”

我愣了一会儿,方才笑出了声,道:“皇上的儿子,也算别人吗?”

“怎么不算,左右与我无关。”

“明妃娘娘,和皇上就没一点情分吗?”

“我……”一向活泼开朗如六月晨曦的宋晴笙竟一时语塞。

良久,她方才闷闷道:“燕儿你还小,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我在你这般年龄的时候,也曾期许过‘只愿君心似我心’‘得一人心,白首不离’。可进了这后宫,方知命运半点儿不由人,谁又能独枕高楼呢?后宫女子最好的出路,便是不要将心系在皇上那儿。”

“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不宠无惊过一生,方得善终。这是我这些年来,悟出来的。今日机缘巧合说于你听,燕儿你便权当听了个笑话罢。你与我们这些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不说这些了,干娘带了熬好的银耳莲子木瓜羹来,燕儿可要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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