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父母(1 / 1)减字十一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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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时四下一片寂静。

长敬公主素来是个性子温软好相处的主儿,三人显然没料到我会作此反应。

看来近日公主性情转恶的传闻所言非虚。

少顷,贵妃方才开口道:“你好大一顶帽子,敢就这样扣给本宫?”

我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言之凿凿,有何不敢。”

不等贵妃开口,丽妃忙打圆场道:“姐姐可别生气了。看来我们三位此行好意前来,倒是给公主找了个不痛快呢。公主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就随她去吧,娘娘费那劲儿管教她作甚。也罢,既然公主不欢迎我们,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贵妃显然是压着怒火道:“臣妾告退。”

瑶贵人自然也跟着告退了。

很快,宫内又归于安静。

我召可人、怜人上前来仔细查看可还有玉器的碎片。

我眼神不好,可不想之后因此伤了手。

收拾了半晌,可人方才试探着开口道:“小主,这还是奴婢第一次见您这样硬气地回应贵妃她们,奴婢们都快吓坏了呢,生怕她们三人合伙刁难小主……不过小主嘴利,倒是把贵妃娘娘气坏了。也是,早该这样了,小主今天真厉害!”

怜人却有些担忧道:“可是,这样就算是结下梁子了,若是她们之后再来报复怎么办……贵妃娘娘,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小主的。”

我淡然一笑道:“无妨,这几个人成不了气候的。只要我不自乱阵脚,由她们内斗便可。先前我还疑惑皇上为何多年未再立后,原是宫内现在剩的都是这些草包。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人难掩悦色道:“那就好。”

我未置可否,反而提起了另一个话茬。

“靖阳宫内,当真寒酸吗?”

怜人道:“倒也不是,只是比起其他各宫,确实……没有那么金碧辉煌。奴婢……奴婢没有说靖阳宫不好的意思……只是先皇后素来喜净,又推行节俭,才将宫内布置的较为简朴,只放置几件御赐的圣物。可先皇后故去后,其他妃子渐渐侈靡攀比成风,这才显得我们宫内逊色了些。若在当年,靖阳宫也是一等一的尊贵荣宠,旁人是断断不敢如此评议的。”

“那,你们可希望我再争一争,讨要些圣物,将这宫内再布置地华丽些?也给你二人再添置些行头?”

可人怜人静默了稍许,方才一齐回答道:“奴婢不敢,只求陪着小主安稳度日。”

“如此,便好。”

我想了想又道:“可人,还是来帮我将先前卸下的金玉头饰都戴上吧。”

又是好一番折腾。

时辰不早了,本还想召宋暖玉来闲聊一二,看来今日只得作罢了。

挨到了戌时,终于到了晚宴开始的时辰。

这是我生为公主后第一次见到皇上。

其实也不算是见,他落座的离我稍远,我半点儿也瞧不清他的模样,只听得其声宽厚温润。

他问我,一切可还安好?可有新物需要置办?下人可还得力?身体若有不适随时说与他便是。

我都一一应答了,表达了对父皇的谢意,并领下了他赐予我的礼物。

他算是一位慈父么?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他。

至于我前世的父亲,甚至叫我不知“父亲“为何物。

稍后,便是冗长繁多的宫中宴席应酬礼节,与那我前世早已看腻了的一出接着一出的歌舞升平。酒至七分饱,我已觉疲惫不堪。一番思想斗争后,方才认了命——我终究还是得从了现在这副病弱娇躯,便向皇上告病请辞。

躺在寝宫的床榻上,屋外是歌台暖响余音绕梁,我怎么也睡不着。百无聊赖间便开始调戏起那日明妃送来的那两只弱小无助的小鸟。

鹦哥一连串“公主万安”“公主吉祥”“我不会说话”“公主早歇”“在下告退”慌张破碎的话儿逗得我发笑。信鸽也跟着胡乱扑扇着翅膀意欲逃离我的“魔爪”。

“见”物思人,我便又想起了明妃。今日晚宴上倒也见到了她,她也是席间唯一一个主动向我问安之人。

或许她的心意,还待考究吧。

和鸟儿玩了半晌,我终于是熬不住了,昏昏沉沉地和衣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忽听得宫人来报——

贵妃出大事了!

原是贵妃先前暗害嫔妃、毒害皇嗣、勾连外戚等的几宗大罪在席间被人撞破惹人告发,引得皇上震怒,已着人将贵妃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明日清晨便要赐白绫将其处死了。

我闻言心下一动。

早知这贵妃不是个省油的灯,也不是个行事滴水不漏的聪明的主儿。东窗事发是早晚的事。

倒是未想到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

她既出事了,那我不得赶紧去看热闹。

但稍一细想我还是再问了下来传报的春辞姑姑:“皇上既然已处置了贵妃,还来寻我作甚?我不是告知你们我已睡下了吗?”

春辞姑姑这才急急说道:“确是如此,可这皇上气昏了头一怒之下已离了席,太后身体不适也早早请离了,只留了一众嫔妃在席间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自处。至于那四皇子……现在还在席上哭呢……总之现在殿内是一团乱麻。奴婢寻思着左右这是在靖阳宫,公主您是一宫主位,这才来请您定夺。”

“原来如此。好,我去便是。”

未几,我已回到残席间。

踏入殿内,我才意识到,这是我自重生以来第一次手握职权,却竟是处理这些后宫中的家长里短一地鸡毛。

我有些哭笑不得。

席间的众嫔妃已然鸦雀无声,却又无一人敢擅自离席,更显得在殿中正撒着泼叫骂哭喊着的四皇子的吵闹声尤为刺耳而突兀。

这宴席索性是开不成了,我便小手一挥令众妃都回了自己宫内。

其实我知道她们早都想走了,只是众妃间关系暧昧,谁都不敢做这第一个。现在有了我的提案,追查起来也该我背锅,她们倒像是都松了一口气,提了提衣裙,迅速各自告退了。

我留意了下,丽妃与瑶贵人走的尤其急。像是迫不及待地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以便于与贵妃撇清关系。

须臾,大殿内便已空空荡荡徒留我与皇子二人与那一地的狼藉。

四皇子依旧宛若未闻,在席间嚎啕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近乎肝肠寸断,一次又一次呼喊着他母妃的名字。这般场景,再硬心肠的人听来,都觉有几分撕心裂肺罢。

但我是不喜欢她们母子的。

若不是我与她们没有利益往来,恐怕告发贵妃置她于死地的,就是我本人了。

所以我只是冷眼看他,以我惯来的“小人之心”猜测到,四皇子的哭闹不过只是在装可怜作秀: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没准他这一哭,皇上的心也就软了,连带着周围的嫔妃也会有动了恻隐之心者帮着劝慰几句。皇上没准念及父子情分夫妻一场,或许也就不会牵连于他。

但现在,殿内只有我与他了,他的哀痛之声,却丝毫未减。

我到底确信了,他是真的念着他的母亲。他对贵妃,是有真情的。

我其实,有些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因这难免勾起我一些前世的记忆。

我一度以为我已经割舍掉它们了,可现在,它们又与那四皇子抓心的哭啼声交缠淬火,企图再次扎根于我的脑海将我回溯到那段昏暗无光的时日。

不会的……

不会的。

这是我费尽了心思才爬上来的!

故我狠狠地在我大腿上拧了一把,终于强迫自己清醒挣脱了过出来。

略一思忖,我转向四皇子厉声道:“别哭了,你娘死了。”

话一出口,这如刀锋般尖刻而冰冷的语气,连我自己都是一惊。

四皇子听闻,更是吓得立即止住了哭声。若我有常人的视力,怕是会瞧见此时四皇子脸上好几条错综复杂如蚯蚓爬出的泪痕,半干不干地惊得凝住了。

也罢,眼下他的境遇,已较我当年好了太多。

但他到底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

我这算是心软了吗?

我不知道。

我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又道:“从今往后,不要再在人前哭。因为那个会为你擦眼泪的人,已经走了。明白了的话,就赶紧滚出靖阳宫。今天你就是哭死在这里,都没人会给你收尸。”

没几日,我那句“别哭了,你娘死了。”便从宫中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

现在怕是街坊乡里间,都知晓当今嫡公主长敬的恶名了。

就连平民们恐吓孩童,都不再用“大灰狼”“土匪头子”的名号了,只肖提一句“把你送与长敬公主!”再哭闹的孩子也会立即噤了声。

而告知我我这一最新“战果”的不是旁人,正是这些天来我日夜挂念着的,我的私教先生,宋暖玉。

怪不好意思的。

其实这些天来,我也略微找人探知了一二他的底细。

此人原是金陵一代有名的才子,二十二岁便高中进士入朝为官,人又生得清俊出尘,少不了为人赞叹传颂,更是迷倒了京城一片的官家小姐。

可惜他年轻才俊,前半生又平步青云,骨子里大抵也就有些恃才傲物罢。在朝内又刚正直言,这才遭人记恨被捏造了罪名贬黜至边疆。

这一晃便是四年过去了,昔日里痴迷他的小姐早已嫁与他人,只余其逸闻还在坊间流传着。

不承想,今年皇帝大赦天下,明妃便在其跟前提了几句这位“传奇”旧人。皇上再看其在边疆政绩也还不错,这才大手一挥将其调回了京。

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我那日与他相交,只觉此人历经打磨后还是存了些心气的。所以这也是那日明妃亲自来求我的原因。

至于婚配,那日他也说了,未娶妻。实则是二十六年来未有一人能入其法眼罢。

这般心高气傲的人,我却是有了兴致。

左右我现在无所求,也就乐得与他玩玩消磨消磨时间。

古人言: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我还偏就要试试夺了此“匹夫”之志。

只是我原本想着,他应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要接近他让他放低心防,或许前期我还得装装柔弱娇软,卖点病弱寡女的人设?

可现在,还叫我如何装得出手?

但好在我这人,旁的优点不多,脸皮厚聊算一条。

我还是冲他笑了笑说:“那本公主也算是为街坊平民做贡献了。左右不是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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