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他服还魂丹。”
“不行,这人的元神已经碎裂,来不及了。”
“那就招魂,你们谁最近修了清心寡欲,准备一下共鸣…”
牢房内的混乱迅速稳定下来,断佞剑们有条不紊拉开场子,一副你陈肃光就是半个身子进了鬼门关,也得把嘴巴割了留下来的架势。
清芮没有阻止,尽管她已经看出陈肃光的元神已经被搅得稀碎,断无重塑之可能。
她将目光投向同样低头思考的程小乙。
姐姐,你看我作甚…程小乙感受到注视,抬起头,继而从清芮的眼中,读出一句很糟糕的潜在话语:
小老弟,你有问题!
坏了,被怀疑了!
我就知道…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而且还是打破牢门窜出来的,换作是我,我也觉的这小子有大问题!
“总司大人,打破牢门是我不对,但我是担心人犯的安危,可惜终究晚了一步,没能救下陈肃光,”
程小乙神情坦然:“何况,我没有杀害陈肃光的动机,他已经伏法,我何必多此一举?”
“意思是如果他不伏法,你就会替断佞剑代劳?”
程小乙一时语塞,而不等他回答,清芮便挥手打发他回牢房。
“就是他做的,总司大人,我都看见了。”旁边黑灯瞎火的重犯间里,忽然传来漏风的话音。
程小乙回过头,灵力聚集在双眼之前,于黑暗中捕捉到崔济的身影,对上了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
“崔领剑,我知道作伪证对你一个马上要被雷劈死的人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你的人品就像中京城臭水沟底的淤泥,不仅恶臭熏天,还稀烂。但你想用你那点雕虫小技都算不得的愚蠢伎俩,糊弄这位明察秋毫的总司大人,恕我直言,你是瞧谁不起呐?”
“现在在说你的事,和崔某的人品有何干系?程小乙,你自己干的勾当,连承认都不敢么!”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没做就是没做——你很想听我发这样的道誓吧?真抱歉,你不配,会有人对着臭水沟里的烂泥发誓么?”
“呵,看尔嘴硬到几时!”崔济嘴角粘着半干不干的血沫,阴森森笑了笑,立誓道:
“总司大人,崔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隐瞒,大人若不信,尽管对崔某使用搜魂法,崔某是个烂人,却也看不惯这等阴险小人欺瞒大人!”
道誓不需要灵力催动,它来自于修士与天道之间的晦涩联系,因而修为尽失的崔济也可以立下道誓。
“肃静,”清芮淡淡一声清喝,两人顿时失语,随即招来下属吩咐道:
“去向上面提交使用搜魂法的申请,加盖我的印信,将这两人隔远,严加看管,即刻起禁止所有探视。”
程小乙的待遇得到了升级。
门口两班断佞剑,一共十人轮班监视,总有至少三道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而重犯牢房本身就是个写满了禁制的法阵,稍稍外放神识便会遭到攻击。
重犯牢房的理念可见一斑,突出一个自闭。
盘坐其中的程小乙心念电转。
崔济可不是疯狗发疯乱攀咬自己,态度如此自信嚣张,定是有备而来,能确保在搜魂大法之下不露马脚。
再联系此前,陈家曾大规模修改长瓯县百姓关于陈候彦的记忆,即便尚不了解其具体手段,但可以断定,对方此次是故技重施。
可崔济身处重犯牢房之中,是谁给他修改的记忆?或者说,他接触过谁?
首先排除袁邱,就算他会这邪门儿的技法,也缺乏这么做的动机,何况他上面还有个赵修平,要瞒过这个已经不像人了的家伙,太难。
可是除了袁邱,崔济似乎没有再接触过别人了,方才的杀手亦没有和他交流……
等等,难道是——!
…
天光大亮。
对人犯使用搜魂法的批文还在路上,陈肃光死亡的消息却不胫而走,衙门里有不少人都暗中得知了此事。
死人是不会反驳的,所以书吏们得知消息之后,立即筹备朝陈肃光身上泼脏水,其余因此案被牵扯调查的门客、商人,也纷纷摩拳擦掌,加入甩锅的行列。
衙门即将被口水淹没,而现在就是暴雨前的最后宁静。
祝启颜为昨日的谈话耿耿于怀,打定了跟缺德佬二度对线的主意,今天早早来了衙门,正为鞋底从不缺席的狗屎气短,又被告知,今日不许探视。
“那几时可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严肃的氛围,祝启颜心中一沉。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我只是个看门的。”那断佞剑摊了摊手。
此时,一位连夜补好牙齿的靓仔,吹着口哨到来。
“哟,祝姑娘,又来看小乙啊?”袁邱挤眉弄眼:“看你俩总是斗嘴,其实关系也不错么。”
“契约关系。”祝启颜懒得多解释。
袁邱也懒得多问,就要进班房大门,被那断佞剑伸手拉住:“袁修士,总司下了命令,近日不允许探视,您请回吧。”
“好端端的,怎么就不许探视了?”
袁邱连夜从越州城赶回来,尚未得知陈肃光的死讯,只是遗憾道:“白瞎了我从越州采买来的补牙套装,我还准备给崔领剑补齐了牙,嘿,好送他上路!”
你分明是想补齐了,好再敲他一遍…断佞剑暗戳戳想着,嘴上推说道:
“具体情况,咱也不了解,咱也不敢问,总司大人的高瞻远瞩,素来难以捉摸,两位莫要为难在下了,请回吧。”
两人不再逗留,没走两步,见那名望之不似人的退魔司执事推门而出。
袁邱立即退至一旁,毕恭毕敬颔首见礼。
祝启颜则是头一次见到与香火愿力融合如此之深的修士,远比赵修平来得夸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退魔司执事对她略失礼数的目光视而不见,目不斜视,迈着一板一眼的步子离开。
待他走远,祝启颜立即小声哔哔:“你们的赵领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回想起那执事的脸,她总感觉毛骨悚然。
仿佛是曾经在傀儡系见过的人形傀儡,有着无可挑剔的细腻躯壳,但在躯壳与炼化的残魂之间,始终存在着突兀的剥离感——傀儡系的大手们都说感觉不到,祝启颜却对其格外敏感。
袁邱笑了笑,解释道:“不至于,申执事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才变成这样的,你注意到他的眼睛了吗,他其实看不见东西,再者他性格本就古怪,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属于最不合群的那种。”
真不知道上面为什么派他——袁邱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退魔司为何会派这么个人来?”祝启颜一记直球。
“啊这…也许上面自有考量。”
尬聊到了尽头,太阳也已上山。
清芮带着一票随侍赶来,露了个职业式的敷衍微笑,便开口道:
“赶早不如赶巧,有件事正想请两位帮忙见证。”
“总司但说无妨。”两人异口同声。
“陈肃光昨夜被人杀死于狱中,我们要对指认凶手的崔济进行搜魂法取证,两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