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玉讥笑声,眼中迸出愤恨:“之前是不敢,还巴结我呢,皇后出事后,本找不到我头上,我一个浣衣局的婢子,是这宫里最低贱的了,谁会想到皇后会找我递信出宫,就是这两个毒妇将我推了出去!”
棠梨轻抽口气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伸手拥住笼玉,轻拍着她背:“以后不会了,再没人敢欺负你。”
笼玉拉开她胳膊,关上门将衣裳退到腰上,她平整的腰后,鞭挞的伤痕犹如火燎过一样遍布半片后背。
棠梨啊的声捂住了嘴:“他们对你用了刑!”
笼玉平静的嗯了声,穿好衣裳:“所有人都被用刑了,我命大出来了,那大狱里上百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棠梨被震的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从笼玉后背的伤痕冲击中回神:“对你们用刑?为什么啊?不是说不会用刑的吗?”
“哪有为什么,那些大人想拿人取乐,人就跟牲口一样被鞭挞,被驱赶,”笼玉摇头,突然她将声音压的极低:“我听说皇后娘娘会被禁足,是因为太……”
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棠梨起身正要去看,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天光淌进暗幽的小屋,太子站在如水流淌的天光里,缂丝衣料上的暗小团花流光溢彩,背着手吊眉望她,他身后跪了一地的婢子,浣衣局管事的两个嬷嬷更是五体伏地大气也不敢出。
“殿下……”
赵元初勾了勾唇角,高挑的眉眼四望一圈回到她惊惶的小脸上:“这里是你原先住的地方?”
棠梨呆愣愣的,愕着眼点了点头,笼玉反应快迅疾跪下身:“婢子见过殿下,给殿下问好。”
赵元初饶有兴致看了一圈屋内却没进去,大概是嫌弃这屋里气味难闻,哦了声道:“起来吧。”
棠梨已经被彻底吓呆了,不是说还要些会才好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完事了,这,这一盏茶也没有的吧,她心口如大鼓在捶打,满脑子都在想,太子怎…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怎么了?呆掉了?见了孤欢喜过头了?”
她这才回神忙行礼道:“婢子,婢子见过殿下。”
赵元初摆手:“你就别假客气了,咱们认识不是第一天,好了吗?好了就跟孤回去。”
“哦哦,哦好,好了……”
不安的看看笼玉,她还有许多话想跟笼玉说,这才说到一半,他就到了,她哪里敢再留着了,暗暗埋怨带话的小吏说的半点也不准。
太子龙章凤姿矜贵傲人,静静站立无须言语便如日月般耀眼生辉,让人过目难忘,浣衣局满园颓败之气硬是被他通身风流蕴藉逼出丝丝风发来。
笼玉抬头悄看了眼矜贵清雅的男子,面色发红将头埋下又忍不住偷偷抬手看了几眼,彼时太子已经走到院中央,棠梨还在犹犹豫豫不肯动身,拉着她的手欲说还休,笼玉看她那张如玉的脸,果然离了浣衣局进东宫过上好日子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锦衣玉食,养出团团一张粉面来,眉目生辉,眼若滴水,勾的太子到这腌臜地方亲自寻她,她还不知道好歹,一副不情不愿,对太子说话也不本分。
笼玉目露一丝狠决,牙根暗咬突然出声道:“殿下,棠梨与婢子情同姐妹,在这宫中相依为命,时不时的来看望婢子,方才棠梨说想婢子跟她一道去东宫,两人在一块就跟从前一样,不知道殿下可否应允……”
棠梨霎时朝笼玉看去,她是有这样的想法,可不曾说过的呀,况且进庆宁殿做宫女,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须得庆宁殿的主事姑姑来领人,姑姑若是瞧不上,也去不得,这…这她哪有这么大面子,嘴巴动动就能说服殿下往东宫塞人。
棠梨讷讷的:“笼玉……”
笼玉按住她手,深陷的眼窝大眼睛泛着泪光勉强笑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我在这世上没有一个家人了,只认识你一人,你如今过的很好,我们当初进浣衣局受欺负时,说的话还记得吗?”
“……记得。”棠梨吸了吸鼻子,眼眶也红了,转而向太子恳求道,“殿下,要不您就……”
太子目光微绕,戏谑一笑:“怎地,孤还管起女人们的事了?不过,你既然这样求孤了,孤到底要给你一个面子,不枉费你跟孤这么些日子,”他微一思索道,“冷宫就在不远处,你去那里做事吧,兴许过不了多久可以伺候你的旧主。”
笼玉脸色霎时一片雪白,伺候旧主…是皇后,太子这话的意思是……她不敢再往下想去。
冷宫一直形同虚设,并无妃嫔住在里面,前皇帝的妃嫔住在原本宫中,如果皇后真的被陛下废庶打进冷宫,皇后的性子她太清楚了,她心头一阵颤然,僵着身子匍匐在地不吭气。
太子目光泠泠的,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逼视着她:“怎地?你不愿意?”
她起身勉强笑道:“婢子谢过殿下旨意。”
棠梨却是真的高兴,拉着笼玉的手小声道:“笼玉,咱们那会一直想去冷宫做宫女,那地方事情少,没姑姑管制,现在好啦,你可以去了。”
笼玉暗自不屑棠梨想法天真,那时候以为冷宫是好地方,是因为不知道太子是这样的神仙人物,宫女暗地里将太子说成恶煞一样的人物,谁敢去亲近?如今本尊就在眼前,谁还愿去冷宫那荒凉地?更何况那地方如今也不荒凉了,将来要真是有皇后那样的人物,去了不定会怎样。
棠梨见她嘴角淡淡的,以为她是因为两人不能常在一块难过,摘了裙裳一枚小白玉雕成的小鱼:“我改日就去看你!给你带好吃的。”
笼玉嗯了声,脸上凉凉的,看吧,她想吃点东西都要棠梨往外带,要是她在东宫做三等宫女,哪里需要别人手缝里往下掉的,要什么没有?瞧她身上的裙子衣裳,是外面新兴的样式花样,胸前的绣活精致秀美,头上的簪子还串了细米珍珠,自己呢,什么也没有。
越看越觉得扎眼心里发堵,接了棠梨给她的玉鱼,低头却不吭声了。
太子已经步出镂空的院墙外,徐徐摇着扇子等她过去,棠梨极快的嘱咐了笼玉些话这才起身跟了上去。
出了浣衣局地界,棠梨面色郁郁,赵元初斜了她眼,没好气道:“怎地?没能跟你那小姐妹同生共死你不能过了?”
棠梨嘴角发抽,这人说话真是……要不是他身份尊贵,就这张嘴出去早晚被人打死。
见她不吭声,赵元初又说:“是了,你当初想去冷宫?呦,您可真有出息!”
棠梨瞄他眼,闷闷道:“不止过去,现在也是。”
赵元初怪她不知好歹,冷笑声:“可劲去吧,那地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棠梨真是奇怪他这人,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噘嘴道:“婢子没想飞黄腾达。”
说起这个,赵元初也是心塞,他东宫堂皇富丽居然留不住她,一心就想出去找她那个不知道死活的姐姐跟弟弟,他曾经去大理寺查看过当年陈家案宗,她弟弟流放的时候小的很,这一路上的艰辛难以用笔墨形容,怕是早就夭折在路上了,她姐姐,他也去查过了,如今的教坊司,根本就没有一个姓陈年约双十的官妓。
棠梨这时前后望,疑惑道:“殿下,咱们不回去吗?前面就是西华门了,再往前走可就出宫了。”
赵元初微微一笑颇为得意:“那就出宫,孤今日想与民同乐,走,爷带你去御街逛逛!”
出宫!!
棠梨的一颗心激动起来,两眼闪闪盯着太子,她进宫十几载,从没出过宫,宫外面的世界在她脑中是残影碎片,虽拼凑不全,却教她日思夜想向往的不行,压根就没想到会出宫。
而且这消息来的如此突然,就好像是天上突然掉了一大袋子金子似的,叫人措不及防的高兴!欢喜!
这双眼充满动人心魄的纯净美丽直直盯着自己,赵元初耳郭都红了,扇子掩住半张脸,不自在轻咳了声,故意板着脸道:“一会咱们到了外面,你可别像个土包子似的,丢我的脸,还有别喊殿下。”
“那喊什么?”
他目光流转,眸光醉人璀然笑道:“我排行老二,你叫我…二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