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感觉到阮世安情绪这么低落，她的食欲也飞了。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吐出了两个字：“世安……”然后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起来。

阮世安手里还捏着那把匕首，轻轻地甩了两下，转过头对着秦霜微微笑了一下，说：“……我没事。”

秦霜抿了抿唇，终于说：“……你在想什么？能说出来给我听听吗？”

一阵沉默中，柴火爆出来的火花噼里啪啦地响。

“……我只是觉得……”阮世安惨笑了一下，“心有不甘，很难过。”他的语调故作轻松，却听的秦霜很心疼。

她抓着竹签子的手紧了紧，没吱声，僵着身子用余光看着他。

阮世安的眼泪“啪嗒”掉下来一颗，但是他面无表情，若是不注意，还以为刚刚眼花看错了。

“我曾经以为，只要有一天我报了仇，为我们家翻了案，我心里头就会很痛快……可是实际上并没有。”阮世安的声音沉郁，喉结吞咽了一下，“报了仇翻了案又如何，死去的人不能回来，我自己也回不到从前……

每每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会很不甘心，恨很多很多人……恨皇帝，恨当时那些帮谢律中说话的人，恨所有在一旁看着，却袖手旁观的人，甚至连那些传谣言的人我都恨。

甚至有时候，我会起一个念头，我要搅得天翻地覆，杀了我恨的那些人，让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到那时我心里头才会舒服。”

秦霜听着阮世安的带着恨意的话，有些震惊，脊背都僵直了……

阮世安感觉到秦霜的反应，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你放心，我不会那么做的，理智不允许……”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的星星很亮，在黑色的幕布上璀璨闪烁，与小时候的天空似乎并没有不同，“从小，我爹就跟我说，士，当以天下为己任。天下是所有人的天下。若所有人都以公心为本，天下安。以私心为念，则天下乱。天下安，则人人安，天下乱，人人受难。

他还说，即便棍棒加身，流言唾面，不改初心。……他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敢，怎么狠得下心做这些事情……”

阮世安仰着脸，眼角的泪落滑到了鬓角里，他轻轻地蹙着眉头，说：“……可我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

……即便如此，我也没脸去底下见他，他要是知道我在黑市里头做的那些事情，他该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秦霜耐心地听完，坐直了脊背，转过脸来看着他说：“……我明白你的感受，我也觉得不甘心，可是正如你所说，已经发生了的事情，再也回不来了。

咱们活在当下，只想着以后……”

“以后……”阮世安看着火堆毫无感情地重复了一遍。

“是啊，以后咱们会有一个新家，会有儿女。你帮我写书，咱们两个一起让世间多几个秦园出来，让许许多多的人都吃饱饭，穿暖衣，生活富足。

虽然与你以前的志向不一样，一个在朝堂，一个在乡野。可是殊途同归，一样初心未改……”

秦霜眼睛珠子转了转，竭力想着所有的方面，又补充了一句：

“到时候，黑市的人也可以让他们改做正经的生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阮世安默默地听着，心中的阴霾一下子散了许多……转而看着秦霜，用眼神勾勒着她的眉眼，说：

“……你总是比我通透些……”阮世安单手支着脸，微微侧着脸奇怪地问，“难不成是天生的？”

秦霜从他的手里拿过那把匕首，一边割着竹签子上的肉，一边瘪了瘪嘴，说：

“你是天生的本事，我可不是……等你嫁给我呀……”

秦霜住了嘴，后知后觉地瞥了一眼阮世安，见阮世安正用似笑非笑的表情，微眯着眼睛看她，眼神清亮似有刀光。

秦霜赶紧笑着解释：“……啊不是……等咱们成了亲，我就跟你分享我成长的秘密。这些话我一辈子都找不到第二个人说了，只有你了。”

说完她顺手将削在刀刃上的一片肉举到了阮世安的最嘴边，刀背朝着他，垂着眼睛说：“活在当下，来尝一尝这肉什么味道。”

阮世安盯着她看，见她心虚的垂着眼睛连眼皮子都不敢抬，故作镇定无事的样子很是可爱。不自觉地就笑了，张嘴将她架在刀上的肉片含在嘴里。

秦霜抬眼就看见他好看又红润的唇微张，将肉片含在嘴里的时候，唇瓣触无意间到了她压在刀上的手指，温润的触感一下子就传到了她的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脏止不住地咚咚直跳。

秦霜立马就脸红了，又见阮世安微仰着下巴，优美的下颌线和颈子就在她眼前这么近，而且喉结因为吞咽上下鼓动着，处处都在诱惑她。

她不禁羞涩又兴奋的低下了头，根本掩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恨不得跺脚，轻声笑了出来。

“嗯……就那样吧。”阮世安仰着脸细细地品味了一会儿，说。

转过头来看见秦霜埋着头笑得起劲，问：“……你笑什么？”

秦霜清了清喉咙，抬起一张羞红的脸，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然后又割下了一片肉，翻着刀背递到了阮世安的嘴边，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阮世安看着她的表情，凑到刀背跟前、张嘴。而秦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唇瓣，眼神越发的亮了。

阮世安不明所以地慢慢将肉片衔在嘴里，一边吃一边观察着秦霜的反应。

他这样，秦霜更加高兴了，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些，一双弯成的月牙的眼睛里头带着水光，带着满足又幸福地语气说：

“我喜欢喂你吃东西，看见你吃我就高兴，以后我天天喂你好不好？”

阮世安似乎有些明白秦霜在想什么，清亮的眼光掠过了她的眉眼和嘴唇，侧过脸来偷笑了一瞬，又转过来脸，说：“好啊……”

……

……

年节后，他们一行人才回到了远山县。

阮世安自然要回黑市，秦霜先去的县衙见一见她的爹娘。

刚到门口，就见他们二老在门口等着呢。

秦承庆一见到秦霜，先是高兴地抱着她，分开后又气得哭着打她的胳膊，说：

“你怎么主意那么大？！什么热闹你都敢往上凑，我跟你爹在家听到信儿的时候，担心的夜夜都睡不着觉！”

怀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