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出了城，将落日抛在身后，最后停在一片荒凉的土地上，那是当日他与长歌的战场。

死了那么多人的地方，长出齐腰高的野草，开着嫩黄色的小花。野草间，立着一块石碑。

故里死死地攥着手中那块石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颤抖的唇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

故里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声：“长歌……”那声音从他的胸腔里被一点一点地挤出来，字字泣血，更甚于望帝啼鹃。

像是被逼到尽头的困兽，仓皇失措，这个书生郎，哭得哽咽。夜里，长歌的石碑旁，故里的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空中开始飘起了细雨。

初秋的雨微冷，落在荒野上，仿佛细碎的哭声。细雨迎秋，故里迎来的是一场盛大的，盛大的寂寞。

——

故公子，不，应该称你为驸马爷了。那日公主放了我兄长一命，我带着青云远走他乡，想过再也不会大契。可我心里放不下公主，我自知我配不上长歌，知道兄长的谋反计划，更加无法面对她，便撒了慌回家乡与他人成亲。

我冒死救出来长歌，当时的她身体破败不堪，数月后才堪堪性命无忧。后来长歌醒了，可惜心智如同幼儿，公主聪明一世，若是终身痴傻，她定是情愿死了……

长歌谁都不记得了，这记得你当初送的那块石头，日日吵唤着要，我便带着她去当日的战场上寻。

那天我始终记得，长歌眼里的认真，她猛地站起来，手心里小心地捧着一枚石头。那石头并不稀罕，是百鸟山上常见的顽石，可长歌却宝贝极了，一阵欢喜后，又咬着唇努力想着什么。

长歌的身体还未痊愈，我知道她心智虽幼稚，但心里的人是你。

之后，长歌天天捧着石头，放在心口处，日日坐在藤椅上看出了神。

有一日，长歌开口说话了，她费力地念出两个字：故、里……

她泪已满面。

河、灯……石、石头，长歌说完，便一口鲜血喷出，此后的身体再也扛不住了。长歌以前对我说，在她死后她希望埋在战场上，她为战场而生，注定一身戎装，死后也能镇守这片土地。

逝者如斯，节哀顺变。青游留。

——

不相见，才欢喜。长歌留。

此生故里再无长歌。

——

奈何桥边，孟婆端着汤走到顾北身边，和她一起呆呆地看着忘川河，顾北手里的精魄一闪一闪。

什么狗屁天尊，要不是她孟婆打不过他，她非得拿四十米大刀砍了他不可！

良久，孟婆递去汤。

“阿北，此汤你喝不喝？”

顾北俏皮说道，像是什么没有发生一样，“当然要喝啊！孟婆汤即是忘情水，一喝便忘前世今生。爱恨情仇，浮沉得失，都遗忘得干干净净。今生牵挂之人，今生痛恨之人，来生都同陌路，相见不识。我还要去救我的阿墨呢。”

她在三生石上刻下故里两字，接过孟婆汤一饮而尽，“不喝，怎抵余下的九世，怕得就是刻骨铭心……”

顾北走上奈何桥，留下一席梨花香。

第二世祸兮祸兮福相报（1）

“公子，你快起来啊！院里那株海棠花开了，红得迷眼呢。”穿着青衣的小童敲着门。

浮意慢吞吞地穿着衣服，嘴巴嘟囔：“来了，不就是海棠花开了吗。爹也是，用得着每年花开的时候去祭拜树吗。”

外头的小童哈着气，等着他家公子出来。实着他心里也庆幸，幸好大公子没有二小姐一样的起床气，脾气也算是温润。

没一会，一袭白衣的长风出现在青童的面前，如玉般的脸庞泛着莹莹的光泽，挺翘的鼻子，黝黑明亮的眸子。

青童不禁心头感叹，果然世人都喜欢美的东西，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大公子不知俘获多少姑娘的芳心。青童笑着摇了摇脑袋。

浮意看见青童又是这个样子，无奈笑笑：“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刚刚升起的太阳照射在湿润的青石路上，显得格外的清新漂亮。趴在海棠花上的千愿蝶是这么认为的。

千愿在昨个夜里破茧成蝶，恰巧逢上这棵海棠树开花，甚是欢喜，躲在花蕊里避避风雨。

这不，天一亮，陆陆续续来的人把千愿吵醒。

“海棠花开了……”

“今年的海棠开得甚是红艳，比往年的都要好看！”

“蝴蝶，蝴蝶。爹爹你看那只红色的蝴蝶！”下面长得玲珑剔透的小姑娘笑出两颗洁白的牙齿。

这是二小姐浮若，是浮意的亲生妹妹，今年刚过十岁生辰，比浮意小三岁。

众人听浮若这么一说，纷纷抬头看去。

此时浮意也到了，看了一眼千愿，“海棠花花开吸引了一只蝴蝶，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吧。况且这个时候更是化茧为蝶的时间。”

但是，那副温润的眼睛里藏着看不清的光。

千愿合起翅膀，藏在花瓣之间。这百年间她换了数个熟睡的地方，才发现了这颗海棠树，便在这安了家，一睡那就是几百年。

这番热闹的场景她还从没看见过，不知他们是在做甚，安安静静地爬在枝头往下看。

浮意看到与花融为一体的千愿，嘴角轻微上扬。

“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了，都过来吧。”浮家家主长忠发话。

下人把早就准备好了的东西陆陆续续搬了上来，由家主开始祭拜海棠树。待在树上的千愿不解，难道这海棠树是个宝贝不成？

等到人都走光了，千愿才从花瓣里展开翅膀，在上面飞了一圈。

“高处的空气还真是新鲜，飞起来感觉全身都通畅不少。”她停在花上，不禁感慨了一句。昨夜下来一场春雨，花蕊底部的蜜珠引起了千愿的注意。

蝴蝶和蜜蜂都是靠采花蜜生存的，不同的是蝴蝶不会酿蜜。千愿用那长长的喙，朝着蜜珠头一直向下。

“啊呸，好苦啊。”要是千愿能有表情的话，脸一定是皱着的。

这海棠花蜜苦涩的要紧，幸好她现在还不是很饿。这花蜜虽是苦涩，但胜在花香醉人，她便蜷缩在花瓣中休憩。

千愿这一觉睡醒来就是月上梢头时分，奈何破茧耗费了她大量的力气，现在肚子倒是咕噜咕噜地叫。

她的目光锁定了树底下的祭拜品，便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