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下,烟雨锦簇的长衫广袖之人,如见天人之姿。
枫树下,十几人围绕着一人一琴而席,袅袅檀香,悠悠古琴。
他们亦是神情舒雅而从容,饮酒论诗,仿佛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
杨舞阳的到来,丝毫未引起他人的注意,也幸好如此,不然你会看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宛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从头到脚充斥着未见过世面的姑娘。
一阵微风拂过,伴随着湖水的潮湿,吹散了杨舞阳额前的碎发,挡住了杨舞阳黑白分明的眼眸,杨舞阳略显迟缓的拢了拢额前的碎发,下意识的抬头挺胸。
恰如其分,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轻笑声,女子的笑声很轻很轻,轻的好似一根羽毛划过心尖,绕是如此,杨舞阳还是听到了。
杨舞阳转身便看到迎面走来四人,为首之人正是几天未见的救命恩人,依然的高不可攀与之并肩而行的一位年轻公子,倒是面生,只是一双凤眸,微微飞扬,显得洒脱不羁紧跟两人身后的人倒也算得刻骨铭心,一位是月下杀人如麻的文弱公子,另一位是数面之缘的客栈老板娘。
“都说范公子的琴音中四海皆知己,想来姑娘亦是同道之人。”
“姑娘见笑了”,杨舞阳依然抱拳行礼。
此时的女子,一改那晚的娇弱无骨漆纱笼冠,一身华丽的纱衣,摇曳拽地,大袖翩翩,层层叠叠,自是一番优雅飘逸。
女子盈盈附身,回了杨舞阳一个标准的女儿回礼,“想必舞阳姑娘是懂琴之人。”
如羽毛般轻柔的嗓音,轻轻的拂过了每个人的耳膜,紧接着,悠悠古琴戛然而止。
数十位华服锦簇的公子,款款起身,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一道道似有似无的暗中打量,让杨舞阳如芒背刺,好在这数十人并未在自己面前顿足,而是一一朝着客栈新东家走去。
一时间,场面又恢复如初,站在人群中的翩翩公子,幽深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涟漪,俊颜依然不苟言笑,周身散发的气息宛若雪山之巅的雪莲般遥不可及,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此时落入凡尘,与民同乐。
过份热情的众人,拒人千里之外又安之若素与众人把酒言欢的救命恩人,如鱼得水般游走在每个角落的客栈老板娘,斜靠在枫树下,一人独饮的陌生公子,在他们眼中,杨舞阳看到,有得意的,有失意的,有伺机而动的,有隐忍的,比比皆是,掩藏不住的七情六欲。
而无人问津的杨舞阳宛如一个旁观者,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烟花锦簇一幕幕如残影般,飞速的划过了眼眸,流逝在了历史的洪流中。
对于杨舞阳来说,眼前的一切是诡异的,但又是顺理成章的。
才子佳人,美景怡人,迷了眼眸。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冷清的声音:“芸芸众生,皆是棋子,姑娘是在怜悯众生吗?”
来人并不陌生,无论是同救命恩人并肩而立时,亦或是一人斜靠在枫树下独饮时,都无法使人忽略此人的存在,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显得含情脉脉,长衣广袖的祥云锦服,更是凸现此人的慵懒与不羁。
“公子说笑了,你我皆众生。”
“都说天命难违,依在下来说,姑娘这是在逆天改命。”
一语惊起千层浪,杨舞阳强压下心中的恐慌,朝来人略施一礼,“公子说笑了,蝼蚁尚且偷生,舞阳从来只是为了活着罢了。”
对立而站的一男一女,男的周身慵懒而散漫,而女的,眼眸坚定,脊背挺直,三千发丝高高束起,随意垂肩,整个面容正大光明的暴露在眼前公子的面前,神情淡淡,不卑不亢。
“早闻姑娘是位妙人儿,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男子凤眸微启,一改常态的慵懒,直逼杨舞阳的双眸,使人无处可逃,在男子黑漆漆的瞳仁中,杨舞阳看到了自己,是那样的清晰,清晰到杨舞阳几乎要迷失在那双黑眸中。
突然,天空传来几声轰鸣声,紧接着,眼前一道虚影一晃而过,几个呼吸之间,已不见眼前之人的身影。
伴随着天空中络绎不断的轰鸣声,一时间,满园春色,人去楼空,徒留杨舞阳一人,当然,还有耳边那句淡淡的话语,“徐伯,送舞阳姑娘去客栈”。
一来一回,被人如牵线木偶般随意摆弄,这种无形的操控,搅乱了杨舞阳极力隐忍下的心湖。
而腌画阁的书房中,男的长身玉立,女的匍匐在地,这一男一女,正是客栈新东家和客栈老板娘。
“是属下做出格了,请主子责罚。”
说着,女子深深的埋下了头颅。
“下去领罚吧,只此一次。”男子冰冷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感情。
“属下告退,说着,女子退出了书房。”
当女子走出书房的那一刻,不知何时,书房中又多出了一人,此人,正是与这位新东家同行的文弱公子。
“公子,狱中暴乱,死伤无数,且狱中的犯人,全都趁乱逃出,眼下城中到处出现烧杀掠夺,难民暴乱,驸马爷已经派出兵马镇压了。”
一阵沉默后,男子不疾不徐的走到书桌后,拿起岩台的笔,“今日所来之人,派人暗中保护,如有异动,格杀勿论,另外,既然此事有人想入局,那我们不妨静观其变,语毕,手中狼嚎笔墨挥洒飘逸,干净利落,落笔,纸赫然出现“静观其变”四字。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与此时邺城中的水深火热而言,位于三大交通要塞的“大同客栈”,宛如世外桃源般静谧而又安详,可谁又知,伺机而动的毒蛇,只是暂时的隐没在阴影中呢。
邺城中的大街小巷,浓烟滚滚,人流四处逃窜,哭声震天,踩踏连连,死伤无数,竟不知是在逃命还是在送命。
一时间,四面八方的人流宛如决堤的洪水猛兽般朝着城门袭去。
而此时的城东难民营,没了往日的喧闹,街道两边浓烟滚滚,残垣断壁,无一活人,只有姿势诡异躺倒在地的尸体,安静的宛如鬼城。
突然,街道窜出三位身穿囚服的逃犯,神情恍惚而急促,下一秒,三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是疑惑。
其中一位略显瘦弱的男子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发颤的声音问道,“大哥,我娘她,话未完,身体已冲了出去。”
这三位身穿囚服的男子,正是那日在城门之以三人之力,闹得整个邺城内人仰马翻的守城侍卫。
三人一前一后的狂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而离三人不远处的难民营一角,一群手持长刀的异族壮汉,早已杀红了双眼,皆是双眸赤红,手中阴森的长刀不停的挥洒着,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滴一滴的鲜血顺着长刀落下。
都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影,而这一群刽子手走过,留下了老弱妇残的尸身。
惊恐中的人们还没来的极惊呼,便已是倒下,狂跑而来的三人,触目眼睑的便是这样一幕。
许是眼前一幕太过震惊,三人竟一时呆住,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伴随着又一身影倒下,一声撕裂般的呼喊,“啊……,你们这帮畜牲,我要杀了你们,”这位瘦弱的男子话未说完,便被两位同伴强行拖着向返回的路跑去。
当然,这一声嘶喊听在这帮杀红眼的刽子手耳中,宛如打了一针强力兴奋剂般,点燃了他们全身的血液。
跌跌撞撞向前跑的三人,终是逃不掉魔鬼的利爪,一时间,一场索命的炼狱,如猫抓老鼠般展开。
三人充分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四处逃窜,无意,这对于杀红眼的魔鬼来说,是火浇油的行径。
随着时间一秒秒的流逝,三人体力终是被消耗殆尽,而此时,被彻底激怒的魔鬼,早已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阴森的长刀如密雨般落下,一声凄惨的嘶吼绝望的仰天长啸,一只断臂从空中划过,紧接着,长刀深深的刺进了瘦弱男子的身体,下一秒,瘦弱男子用尽全身的戾气,死死地抓住了胸前的长刀,推着恶魔向旁边的残垣断壁倒下。
“大哥,你们快走,我要杀了这帮畜牲,我要为我娘报仇,你们快走,快走…。”
“三弟,三弟,啊…,”话未毕,胳膊再填新伤,手中的砍柴刀,早已抖如筛子。
当然,此时这二人的垂死挣扎,看在杀红眼的恶魔眼中,是兴奋剂,是前所未有的快感。
时间一秒秒的流逝,其中一人终是倒下。
“二弟,二弟,我和你们这帮畜牲拼了。”
阴森的长刀刺入胸膛,温热的鲜血顺着长刀划落,满脸胡茬的大汉,终是倒地不起。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划过天空,准确无误的插进了恶魔的胸膛。”
紧接着,恶魔倒地,振起了尘土飞扬,满脸胡茬的大汉看着面前轰然倒地的恶魔,口中模模糊糊的说道,“我还没报仇,我不想死”,意识终是慢慢进入了混沌。
尘归尘,土归土,一身长衫广袖的公子,手持弓弩,笔直的站在离恶魔三丈之外的地方,身后金戈铁马,蓄势待发,只等男子一声令下,便可踏平此地。
男子一双丹凤眼轻启,眼中戾气乍现,铿锵有力的话语激荡在空气中,
“一个活口都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