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孝治捂着断指跪在地上，不停吸着凉气，面目狰狞，咬紧了牙关。

淡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语调不带半点波动，仿佛耸立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神明：

“很好，你还有九次机会.......我们可以慢慢来。”

山本孝治闻言，身体一颤，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惊惶，还有恐惧。

周辰看着他，心里却没有半分触动。

怜悯敌人，从来都不是他的作风——斩草除根才是。

目光扫过，只见刚刚留下的几个盗贼也都已经逃走了，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天上的一轮残月默默注视着一切。

“继续刚才的问题。”周辰说道：“你把黑猫放在村里，并让它不时作祟，究竟是为了什么？”

山本孝治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回答道：“我想弄个厉害点的式神......所以才让黑猫在村中作祟，吸引无知的武士前来。”

周辰接着往下说道：“之后让黑猫把对方引到山上，山姥的小屋处，也是你计划好的吧？”

山本孝治咬牙承认道：“不错......被山姥杀死的凡人会化为伥鬼，这样就可以被我驱使，转化成为式神。”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周辰听了，不由联想起先前从黑猫体内取出的‘兵’字符篆，用的是一种取巧的方法，可以大量操控式神，缺点在于式神的实力不能太强，否则就有可能发生反噬。

但人是万物之灵，死后魂魄也依然保有灵智，如果自愿受持篆人驭使的话，反噬的问题就自然可以解决了——野兽无法用言语沟通，人却是可以的，只要许下承诺、立定契约，那么对方反噬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

能想到以武士的鬼魂作为式神，这人的头脑也算的上是灵活了，只可惜并没有用在正道上。

“只是这村子是在药王寺治下，他做这种事，就不怕被药王寺的和尚发觉吗？”

周辰心中疑惑，但旋即就醒悟过来，意识到问题所在。

“不，药王寺的和尚.......也未必不知情！”

先前村民曾说，药王寺的和尚早就来看过了，说什么‘不忍杀生’，结果什么也没做就重新回去了。

现在看来，恐怕只是借口，实则当时就已认出黑猫是某人的式神了，只是不想得罪对方，才找了个藉口，没有当场戳穿？

.......这很好理解。

药王寺虽然常有善举，但更多的是为了维护它在附近的口碑，并不是真的以慈悲为怀......扶桑的大部分寺庙都是如此，行事十分功利。

而山本孝治虽然在村中设下式神，让村民受了惊吓，但说到底，并没有真的伤人，这就留下了余地，双方有和解的可能。

同时他的目标也只是外来的武士，而非本地村民，与药王寺没有根本利益上的冲突，最终药王寺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自行其是也不足为奇。

“利用无知之人的善意害人，是为大恶！.......药王寺包庇恶举，也是从犯！”

周辰冷冷说着——话中的被利用之人，赫然是祂自己。

“从犯？”山本孝治一反常态的反问道：“你可知道，那只山姥原本是什么人所化？”

周辰眉头一挑：“哦？是什么人？”

山本孝治沉默下去，只是说道：“你问了这么多，最后一定还是打算杀掉我，我说的没错吧？”

周辰默不作答，只是用指腹轻轻敲击着刀柄。

山本孝治见状也好像明白了什么，深吸口气，慢慢捏住了拳头。

“怎么，打算要舍命一搏吗？”周辰问道。

山本孝治神色变幻，一口气泄了出来，随即不顾阴阳师的形象，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自己断了一根手指的左手出神。

感知中，那根手指似乎还好好的连在上面，可以感受到它的存在。

他平静的对周辰说着，似乎是在陈述：“知道吗，我刚刚有考虑过向你求饶，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接受，否则我一定会尝试一下。

今天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么我想死的至少要有尊严，能像个武士那样死去，而不是被人当成胆小鬼、懦夫。”

周辰听着，不禁质疑道：

“你若想用这些话影响我的感官，让我放你一马......可就打错主意了。

殊不知，你越是表现得风轻云淡、看开生死，我杀你之心只会越发坚决。”

山本孝治突然怒道：“混账！我好歹也是名门之后，山本氏的嫡流，出身高贵，你怎可将我视如草芥，如此小看于我？”

周辰观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知道自己或许是误会了，又不禁感到惊讶。

没想到此人生性奸滑、人品不堪，面对生死却反而可以坦然......果然人有千面，难以尽知。

这样想着，祂不禁承认道：“或许吧，是我小看你了。”

山本孝治有些郁闷，继续说道：“我有一个要求，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东西全部告知。”

周辰稍加斟酌说道：“......你先说出条件，如果我觉得可以的话，答应你也无妨。”

山本孝治沉默了一下，从身上摸出一枚符篆，丢向周辰：“我想体会一下，被人转化成式神是什么感觉......这枚符篆是我特制的，用它可以做到这一点。”

周辰接住符篆，和先前的那枚做了下对比，发现细微处有不少差别，看来是为了驾驭人魂做了专门的调整。

“好，我答应你。”周辰沉吟片刻道。

山本孝治点点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把短刀。

“切腹么......”周辰目光有些沉重——这种死法十分痛苦，要将肠子慢慢切断，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一会儿请为我介错......感谢。”山本孝治向周辰道。

（注：介错是指在切腹过程中将切腹者斩首，让切腹者更快死亡，免除痛苦折磨）

周辰点点头：“先不急着死，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请问吧。”山本孝治跪坐下来，把短刀放在一旁。

“你刚才说，知道那只山姥原本的身份？”

山本孝治目光闪烁：“不错......她正是药王寺主持的女儿——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