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厂办公室主任沈学坚午饭在食堂打算跟厂长兼党高官郝明光谈事情，对方游移的态度叫她很不得要领，她决定下午直接到厂长办公室。

沈学坚是个执着的女人，未办的事情她会一直搁在心里放不下。她先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侯菲菲，确认郝厂长在办公室后，沈学坚便从二楼上了三楼。当她推开厂长办公室的门，发现除了郝明光外，沙发上还坐着厂团高官刘国钊。

“小沈你来得正好，坐吧，刚好小刘也在，我们开个简短的会。”郝明光看一眼身穿黑色西服的沈学坚招呼道。郝明光总是习惯称呼沈学坚和刘国钊小沈小刘，郝厂长今年五十出头，沈学坚和刘国钊分别是三十二岁和三十一岁，五六年前老厂长岑楚流还在任的时候，机要秘书沈学坚和宣传干事刘国钊曾和他走得比较近。事实上他们也是岑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过近两年来，三个人的关系却疏远了不少。沈学坚认为，如今工厂境况下滑与接任的郝明光的消极不作为有关联。他是思想保守不思进取的人。

沈学坚是个很有进取心的雄心勃勃的人，这些年她业余时间进修取得了大专文凭，然后又攻读完本科，目前还在积极学习英语，为此她给自己准备了个小本子记录英语单词，有时间就拿出来背诵。为了学习和事业，她推掉了不少介绍对象的机会，一直单身到现在。论容貌她面如满月端庄周正，论身材她高大挺拔，走到哪里都给人留下不俗的印象。在外人看来，她这几年都没有像样地谈过一个朋友，成了机械厂有名的“老姑婆”。她平日不苟言笑办事干脆麻利，连走路两条长腿都是快节奏。颇让个别对她心存觊觎的异**恨交织又无可奈何。有人背地里传说沈学坚受过严重的爱情创伤，所以才封闭了自我。甚至有人嫉恨地盯着她发育良好的胸脯造谣说她曾经堕过胎。沈学坚对这等谣言一概置之不理，她是个坚强刚硬的女人，七情六欲她自己一清二楚，唾沫星漫天飞也改变不了什么。

沈学坚在郝明光身侧坐下，有点讶异地看了看他和刘国钊。因为机械厂党委委员除了自己和郝厂长，还有杨副厂长和周副厂长，老杨出差在外老周长期患病退休在即，开会轮不到团高官刘国钊。

郝明光似乎洞悉她内心的疑虑，笑着说，“周副厂长的退休手续很快就要办下来了，经工业局党委研究，决定让小刘顶替老周副厂长一职，正式文件最快下月发下来，这里我先吹吹风。”

刘国钊问，“那团委方面的工作呢？”

郝明光笑了笑，刘国钊快人快语又道，“如果让我推荐的话，后勤科招待所会计主管团支部书记李慧玉是个合适的人选。”

沈学坚插话说，“李慧玉中专毕业工作不足两年，是不是太快了？”她脑海里浮现出李慧玉那张精明俏丽的脸、还有她那苗条而活泼的身影来。

刘国钊说，“现在是八十年代，工作上不必样样度论资排辈吧。”

郝明光两手往下一压说，“听说局里会派一个人来担任团高官，你们就不必争论啦。”

沈学坚瞥一眼斜对面的刘国钊不再吭声。类似的这种争拗几年前经常发生，他俩曾经像是一对冤家，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缘故，俩人才分了手。沈学坚从部队复员，通过父亲的老熟人关系进入机械厂工作，作为郝明光的左膀右臂俩人经常在一起，沈学坚雷厉风行的工作作风和她高高的身材都给刘国钊留下良好的印象，沈学坚也对头脑精明说话爽快的刘国钊颇有好感，慢慢地俩人成了恋人。那时候他们都忙于学习充电考取文凭，恋情暂时对外保密。周末约会的时候，为了不使得对方难堪，沈学坚从来不穿高跟鞋，那样他俩看起来就并肩高。当她拿到了本科毕业证，满心充满期待的时候，刘国钊却跟一个财政局的姑娘结了婚。

沈学坚表面大大方方地祝贺了对方，可内心深处却像遭受了极大的羞辱，从此跟刘国钊仿佛成了陌路人，即便是同在一幢三层办公大楼工作，她也尽量避免见此人，而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在心底里，她对刘国钊以及他那个照片上貌不惊人的妻子采取冷蔑的态度。她认为刘国钊根本配不上自己，曾经闲置起来的高跟鞋又频频派上用场，穿上高跟鞋的她，走起路来一阵风，说起话来声音低沉而圆润浑厚，却铿锵有力且吐字清晰，办事果敢干脆，越来越像一个忙碌的工作狂女强人。

“今天我还要顺便给你们吹吹风，机械厂的改革应该搞啦，再不搞恐怕就没有生路，用现在时髦的话说，就要被开除地球球籍咯，哈哈….”郝明光笑着说道。

刘国钊立刻回应道，“我赞成，改革早该进行了，这些年眼看许多国营企业打了翻身仗，提高了效益和效率，而我们机械厂还是一成不变暮气沉沉，一些有门户头脑活泛的能人纷纷辞职下海变得风生水起，职工队伍人心浮动人心思变呀。”

沈学坚说，“改是要改的，问题是如何改，往哪个方向改，一定要明确方针策略，否则我看会造成新的混乱。”

刘国钊刚要反驳，郝明光挥挥手说，“我找你们就是要听听想法，别急嘛，小刘你来说说看？”

刘国钊说，“生产方面的改革涉及车间许多技术问题，那个我不太懂行，最好等杨副厂长回来再慢慢研究，而且改革也不好一下全面铺开，可以先搞部门试点。”

郝明光点点头，“嗯说得对。依你看哪个部门比较合适作试点？”

刘国钊说，“我看招待所很合适。这些年招待所变成了一个形同虚设的单位，且效益极差，严重拖了企业后腿，有职工多次向我提出，已经到了非改不行的地步。我考虑是不是可以用承包的方式来进行？那的年轻人还是很有胆量和闯劲的，不必担心承包人的问题。”

郝明光并不表态，将脸转向沈学坚，“你呢小沈？”

沈学坚说，“招待所承包的问题我暂时不表态，我觉得要搞试点的话，那就结束食堂餐厅的承包，将它收回来。”

郝明光哦了一声，“为什么？”

沈学坚说，“现在一个食堂一个餐厅，它们两家已经形成恶性竞争的局面，导致职工食堂连年亏损，不断有厨师被挖走，人心浮动，如果不加以制止，恐怕食堂关门在即，而我们知道，承包出去的餐厅无论如何代替不了职工食堂，因为企业职工收入有限，不可能让他们今后统统去吃高价饭菜。为了稳定职工队伍，有必要结束这种不良竞争，将餐厅收回重新变成一个全心全意为职工及家属们服务的食堂，而且据我所知，承包也即将满期，收回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郝明光思考着说，“那个餐厅当初之所以搞承包，是郭书记调走前拍的板，现在如果收回来，会不会有别的什么问题？”

沈学坚冷冷一笑道，“郭书记跟郭峰有亲戚关系，这本身就不太正常，现在承包人方曼过去也是后勤科的人，大不了让她重新返回厂里，工龄延续待遇照旧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件事情我可以叫后勤科长汤佑荣去跟她商谈。”

郝明光看看右侧的刘国钊，望望左侧的沈学坚，“你俩的看法一个是承包，一个是结束承包，都各有各的道理，嗯，我再考虑考虑吧。”

沈学坚不满地睨一眼郝明光，知道他有习惯性推诿拖沓的毛病，“郝厂长，我看收回餐厅的事情不必再犹豫了，眼下职工队伍人心不稳，搞好福利是为日后进一步改革奠定好的基础嘛。”

郝明光不置可否地哼了声，掏出一盒牡丹香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翘起二郎腿。沈学坚和刘国钊都晓得，这是郝厂长结束谈话的习惯动作，于是站起身来退出厂长办公室。

郝明光吐了口烟雾，伸个懒腰，端起水杯喝了口，侯菲菲送文件进来，看他茶杯干了，提来热水瓶给他续水。

郝明光瞟一眼西装套裙亭亭玉立的侯菲菲，微微一笑，“小侯，听说最近时常去跳舞，有这事吗？”

侯菲菲妩媚笑道，“厂长知道啦。”

郝明光欣赏着对方的身材说，“你的确有一副好身材，不去跳舞太可惜啦。”

侯菲菲说，“我听说郝厂长您也曾经是个舞迷。”

郝明光若有所思地吐口烟雾说，“呵呵，我是没多少跳舞细胞的，总也学不好。”

侯菲菲一挑眉毛说，“我教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