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我是什么人，店里没有我阿来不知道的秘密，伍家驹这个王八蛋干过什么事情我全都知道，前两年他刚进厂，在食堂打杂倒泔水蹬三轮干采购，还因为偷拿食堂的鱼肉回家几乎被开除了呢，后来他拍后勤科长汤佑荣马屁，鱼肉腊肠烧酒不偷拿回自家啦，改送到他家里，汤佑荣就提升他当食堂管理员，他更刻意巴结讨好领导，经常到卖饭窗口候着，看见厂领导打饭就给他们饭底下加料，三毛钱的菜给足三倍的肉菜，逢年过节前，领导到各部门检查安全，他就在那装模作样卖力地大搞卫生，领导对他留下好印象，于是就由临时工转为正式职工，后来又提干当上膳食股长。那年我刚进厂当临工，在职工食堂打杂，什么都不懂，有一回后勤科长汤佑荣到食堂检查通过关系搞回来的一批丝苗米，随手要扛一袋返家，我拦住不让他拿，事后伍家驹知道，狠狠训了我一顿，命令我连夜送一袋丝苗米到汤佑荣家。我在他家看到好些副食品都是从食堂拿回去的，就明白伍家驹膳食股长这位置是怎么得来的。还有更离谱的，那年底有个大姑娘到食堂管账，伍家驹看人家没有男朋友，就千方百计挑逗勾引，将姑娘肚子搞大，又想抛弃掉，姑娘一气之下到厂长那里哭诉，办公室主任沈学坚要开除伍家驹，最后靠汤佑荣全力帮他说情大事化小，补偿了姑娘一笔堕胎钱，又将姑娘调到别的部门才算平息下去。嘿嘿，说起来他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爱好——看‘黄带’，所以才特别投缘，你可能不知道，汤佑荣以前曾因为看‘黄带’被撤过职。”

“啊，是吗？”林宗平装糊涂地说道。他暗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丑闻总是被他人牢记，一辈子都要遭人背后讥笑。

“我待在那里没意思，就辞职来到方经理承包的餐厅干，邹健翔藏酒这地方是我无意发现的，那小子请我喝酒，我就没去告发。邹健翔其实是被伍家驹赶走的，他也发现了他私藏烧酒，但他没让他赔款，心照不宣占了这墙洞里的东西，还弄来台录像机，住在店里夜晚没人就偷看复制来的‘黄带’，嘿嘿，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有一天晚上，我回来店里拿忘记的外套，看见伍家驹将录像机连接上大厅那台彩电偷看‘三级片。’不过我没敢告他，他有汤佑荣做靠山，告了自己恐怕要滚蛋哩。”

林宗平说，“伍家驹是楼面部长，你跟方曼告状怕什么，方经理是餐厅承包人嘛。”

张天来说，“你不知道，方经理的承包合同快要到期啦，能不能接着承包还不知道，要看汤佑荣沈学坚的意思，伍家驹就是他们派来的，说不定就是过渡接管餐厅的，方经理都不敢惹他。”

林宗平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张天来连着喝下七八杯，捧起瓦坛摇晃一下：“还剩下一半，留着以后慢慢喝，别让他发觉喽。”

他把瓦坛和录像带放回墙洞里，用折叠桌遮挡好，竹叶青后劲足，下楼梯时俩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身体摇摇晃晃脚步有点飘，“以….以后你听我的话没错，要是店里进了好东西，我们也偷偷弄点回家，改善改善生活，不然一个月光靠那三四十块钱怎能过上吃香喝辣的日子，是不是？”张天来嘴里嘟囔不停。

离开库房，经过办公室门外，忽然听到一板之隔的里间传来男女的喁喁私语，张天来拍拍林宗平肩膀，示意他放轻脚步，俩人蹑手蹑脚朝门口摸去。透过关闭的屋门门缝，看见室内亮着灯，办公桌旁并肩坐着伍家驹跟王翠珠，桌上摆着几本账本一把算盘，两个人正在聊天。

林宗平注意到王翠珠脸上涂了一层脂粉抹了唇膏，化了淡妆的她显得靓丽，令人瞩目，他记得王翠珠以往很少化妆，都是素面朝天。她挨着伍家驹的距离也显示出亲密的关系。林宗平不明白新近入职食堂出纳的王翠珠何以跟伍家驹这么熟捻这么亲近。这时他听见伍家驹说，“阿珠，我跟老王交代好的，以后每隔五天车队派专车送你到银行存款提钱，印鉴公章和保险柜钥匙你要保管好，现金账簿最好锁保险柜里，都记得了吧？”

王翠珠妩媚地笑笑，“记得了，多谢你这么信任我。”

伍家驹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当家管钱的位置非你莫属，所以临走前特别叮嘱过他们，虽然现在我不在食堂，但楼上楼下也很方便，你有什么难处说一声，我一定帮你解决。”

王翠珠亲昵地望着他说，“我以后肯定不会客气，期望你多多关照呀。”

伍家驹拍拍她的手背，“翠珠姐不用开口我都会关照的你，谁叫我们是老熟人老朋友哩，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家的时装店，我还记得是你给我量的尺码，你的手真巧呀，做出来的衣服结实又时髦，我平时还舍不得穿呢。”

王翠珠秋波流转地说，“你喜欢我以后还给你做，我们互相帮助呀。”

伍家驹笑道，“那我以后身上的衣服就全由你翠珠姐承包算喽，还可以省一大笔钱哩。”

王翠珠斜睨他一眼，“那你以后要请我饮茶，我要去白天鹅中国大酒店哟，舍得不舍得？”

伍家驹说，“舍得舍得，只要翠珠姐说一声，随时奉陪。好啦，你刚才不是说要学算盘嘛，当出纳不会打算盘可不行。”

王翠珠用有点撒娇的口吻说，“那你收我当徒弟好好教我嘛。”

伍家驹捻起拇指和食指在算盘上一划拉，算珠子整整齐齐归位，“学珠算不难，只要将口诀表背下来一下就会，回头我把口诀表抄给你一份，现在先教你基本功，看看，一一得一，一二得二….”说着他熟练地拨拉起算珠子，王翠珠将手伸到算盘上，伍家驹趁机抓住她的手，手把手教王翠珠。

林宗平皱起眉头有点看不下去，他知道王翠珠其实会打算盘，为了拉近跟伍家驹的亲密关系竟假装不会。

张天来轻轻拉他一下，俩人离开办公室下楼来到路边。

“那女人不安分，看吧，迟早这两个人会搞到一起。”张天来将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做了个手势淫笑着跟林宗平说，他并不知道王翠珠是他的二舅母。

林宗平目睹刚才那一幕情形，产生了复杂的心理感受。一方面他为王翠珠背着丈夫跟年轻男人调情而感到讶异，暗暗蔑视她的轻浮举止；同时心底又涌起些许的醋意不快，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他可以容忍王翠珠这样内心不安分的女人对自己这种纯真少年动情，但他不能容忍她对伍家驹那样卑鄙无耻的男人动情。想到此，林宗平不由替吴立德也替自己感到嫉妒和惋惜….

几天后一个中午，林宗平在路边遇见吴立德。他依然留着潇洒的小分头，唇上两撇胡须，身穿花衬衫，一副浪荡不羁的模样。林宗平问他在干什么，吴立德神气活现地说做大生意，就是什么赚钱就做什么。然后他盯着林宗平问厂里干得开心不开心，林宗平说自己现在“丰味餐厅”工作。

吴立德马上改口问在餐厅干得如何，林宗平说还可以，吴立德一条腿支撑着身体，另一条腿脚尖点在地上抖动着说你要感谢二舅我，是我托了不少人情才帮你搞进餐厅的，方曼的餐厅比工厂效益好，好好干吧。

林宗平并不揭穿他，只是点点头说二舅母现在工厂食堂管账，只隔着一层楼，经常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