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浑身脏兮兮如同一个叫花子的林宗平领着易学东出现在拓展部的年轻同事跟前时，李慧玉正打算打电话报警。

“李经理，我把他带回来啦，刚好十天。”林宗平笑嘻嘻道。

李慧玉放下电话，瞪着那双微微凹陷进去的大眼睛惊诧地打量着林宗平，徐文庆冲上前一拳捶在他胸口说，“你都失踪三四天啦，我们全城都找不到你，正要报警呢。”

林宗平简要地叙述一遍寻人的经过，一帮年轻人听得津津有味并不时发出笑声。李慧玉走上前一巴掌拍在他身上，“你把我吓得半死，知道吗你母亲昨天都打电话来问你怎么两天都不回家啦，我只好骗她说你住在拓展部加班呢。”她随即皱起眉毛，“你身上怎么怎么大味道？”

林宗平笑道，“住在猪圈里过夜能没味道吗。”

年轻人们又一阵哄堂大笑。

林宗平指指旁边的易学东对李慧玉说，“他也有难处，陷入‘三角债’里头啦，我都跟他说好了，现在先还一部分现款，剩下的等他追回货款一次性付清。”

易学东眨巴着眼睛一再抱歉地解释，李慧玉摆摆手说，“好啦不用再解释啦，林宗平已经答应你的事我不能反对，你把钱交给萍姐吧。”

说完她转身出了门，易学东从皮包里取出部分现金让张秀萍点数，然后喝着茶跟大家聊起天来，李慧玉又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塑料袋包装着的男装衬衫，“奖励你的，扔掉身上的臭衣服换上这件。”她将新衣服递给林宗平。

林宗平有点舍不得身上沾满汗味以及残留着猪粪气味的衬衫，“刚穿不久呢，扔掉有点浪费。”

李慧玉说，“赶紧扔掉，免得以后看你穿睡过猪圈的衣服鼻子就觉得闻到猪屎味。”

半个月后，易学东终于追回了货款，也全部归还了欠拓展部的尾款，还跟林宗平成了朋友。他将手头一些供货商介绍给林宗平，从而又拓展了货源渠道，一批新的商品陆续摆放在拓展部的玻璃货柜里。

经过此事李慧玉真正认识了林宗平的为人及办事能力和韧劲，她发自心底佩服喜欢这个生气勃勃的高个子青年，经她提议厂领导批准，林宗平被任命为销售组长，工资奖金与效益直接挂钩。

货源渠道增加，上架商品种类多起来，但销售额却并未大幅上升，林宗平发现大致上有两个原因：一是光临门店的客人一以前相比并未增加多少，二是货品运输滞后，往往供货商开出发货单，货品却迟迟未能运回店里——配属拓展部的那辆0.75吨客货车根本叫不来。司机小许只听从销售中心袁易祥指挥调度，对拓展部的运货要求充耳不闻。

这天新华电影院上映一部新引进的西方大片，林宗平从报纸上看到电影院的放映排期，来了兴趣，他鼓动李慧玉组织团员青年去看这部电影。

李慧玉无精打采说上班期间看什么电影呀。

林宗平说不是想要车运货吗，先请小许司机看电影，你猜他会不会来呢。

李慧玉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顿时一亮，“解放思想搞活经济呀，你怎么不开窍？”林宗平眨眨眼睛说道。

“好主意，我现在就去买票！”李慧玉像一只快活的小鸟蹦跳起来。

她骑上林宗平那辆自行车一会儿就买回来九张新华电影院楼座的电影票。电影明天中午开映，临下班前李慧玉打电话给小许，让他明天中午赶来拓展部参加团员青年活动看电影。

小许听说是那部新上映的电影，一口答应下来。

李慧玉放下话筒高兴地与林宗平击掌庆贺。徐文庆有点担心地说这事给袁胖子知道还不成把柄啦。

李慧玉瞪他一眼说，“你傻呀，小许一心想看电影，他能跟袁胖子说实话吗。”

徐文庆挠挠头皮憨憨地笑了。

第二天中午十二点不到，小许就将客货车开到拓展部门口，又拉上一帮年轻人到了新华电影院。林宗平早已等在那里，他手里提着一大塑料袋，里面装着刚买的食物，有新鲜出炉的面包和果汁饮料，还有香气诱人的烧鹅腿和卤水肾球，每人一份。

电影开场了，黑暗中李慧玉低声跟身边的林宗平说，“真没想到你还买来烧鹅腿肾球。”

林宗平吃着面包问，“你不喜欢？”

李慧玉笑道，“味道倒是不错，就是一边看电影一边啃烧鹅腿有点像山寨土匪似的。”

林宗平说，“我小时候在乡下看露天电影，旁边的人就是一边看一边吃鸡腿，我挺羡慕人家的。”

李慧玉举起手，“有点油腻腻的。”

林宗平递给她一小包纸巾，李慧玉用鬓发发梢蹭了蹭林宗平脸颊，“看见了吗，小许司机吃得津津有味哩，还吮了手指头。”

林宗平说，“以后有活动就拉上他参加，用车就不用愁了。”

李慧玉说，“你也真是个鬼灵精，怪不得徐文庆说有你在什么事情都能搞定。”

林宗平感觉到黑暗中李慧玉一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跟银幕上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主角一样柔波四溢迷离诱人，急忙说，“别听徐文庆乱讲。”

“你真会搞公关。”李慧玉嘴唇贴近他耳边说道。林宗平体验到一种吹气如兰美妙感觉，他为好朋友徐文庆高兴之余内心深处也有了丝丝失落和遗憾，徐文庆已经明言相告李慧玉是自己的女朋友，同时他心底仍牵挂着竹溪地餐厅的那个女人。她现在不知过得怎样？

小许司机更愿意跟年龄相仿的人凑在一起，每逢拓展部活动他都积极参加，成了熟人朋友，拉货接送上下班都准时出现，不再推诿，渐渐地反倒是销售中心运输货物他消极对待拖拖拉拉丝毫不上心。

袁易祥知道小许跟拓展部的年轻人玩在一起，就到沈学坚那里告状。沈学坚也不好处理，小许是有后台的人，他叔叔在工业局当人事处长。袁易祥得知后气鼓鼓无可奈何。

广州秋交会开幕，宾客云集将流花路一带挤得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李慧玉领头到会馆门前散发广告传单，没几天就遭到保安人员驱赶，林宗平提议到人流密集地段派广告单，并对一部分商品（主要是健身器材和自行车）实行免费试用三天，不满意全额退款。李慧玉觉得这法子有新意决定试行。

她带上徐文庆张家胜冯丽冰到火车站附近的站前路以及上下九北京路等地发了几天传单，一周后，光临门店的客人慢慢多起来，营业额也稳步上升，到了第三个月销售收入扣除店铺租金及水电人工费略有盈余，拓展部经历一番艰辛终于初步在解放北站稳脚跟。

这期间林宗平通过易学东吴立德牵线搭桥，认识了几家私营生产厂家老板，他骑上自行车一趟趟奔波游说，最后跟他们达成协议，从厂家拿货代销，减少中间环节低价直销。这也是要冒一定风险，因为批发商若是知晓会抵制这些厂家，所以只能小批量进货，而且价格比批发商略高。不过好在拓展部本身负担不算重，薄利多销，到第四个月末利润实现了翻番。

代厂长刘国钊亲自登门祝贺。

同来的厂办秘书小赵用新买的一台理光照相机给拍了大合照。天气有点凉意，剪了短发显得潇洒干练阳光的李慧玉穿了一件黑色高领毛线衫，毛绒绒的紧身线衫衬托出她胸部的曲线以及雪白的肌肤，她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亭亭玉立在刘厂长身边，当仁不让成了最上镜的可人儿。

刘国钊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祝贺你小李，这几个月你真是成熟了许多呀。”

李慧玉五官立体分明的脸上绽放出迷人的笑容，“全靠我要人要得及时，也是全体团员青年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张秀萍上前拉住刘国钊的胳膊，要跟他来一张合照。刘厂长扫一眼薄施脂粉打扮得妩媚娇艳的她说，“秀萍，你现在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张秀萍眸光闪闪看着对方，神情带着丝丝羞涩声音带着几分娇嗲说，“厂长不许取笑人家。”

刘国钊说，“我没有取笑的意思，你现在的确很漂亮，唉。”他说着发出一声叹息。

张秀萍挽着他的胳膊将身体挨过去，情状亲密地笑着，小赵不失时机地摁下快门。

刘国钊从皮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李慧玉说，“拿着，这是我从厂长基金特批给你们拓展部一笔奖励金，怎么花都行。”

李慧玉思索片刻说，“厂长，我有一个请求，我想用这笔钱组织大家外出旅游两三天，增加部门的凝聚力，以便今后更上层楼。”

刘国钊略一迟疑点点头，“好吧，我同意啦，利用周末去，不过要注意安全。”